塞缪尔没有给瓦莱丽纠缠的机会,转身就吩咐侍从备车。
他脱下了象征伯爵身份的黑色丝绒长袍,换上了一身最普通的深色布衣,连腰间的吸血刃都留在了城堡里。
侍从看着他这副模样,满脸诧异,却不敢多问,只能按照命令准备妥当。
“通知下去,封锁边境森林所有出口,仔细搜查每一个村落,任何关于江逾朝的线索都不能放过。”塞缪尔的声音依旧冰冷,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另外,不准伤害任何人类,尤其是老人和孩子。”
侍从愣住了,以往伯爵对待人类向来是漠视甚至厌恶,如今却特意下令保护,这还是第一次。
但他们不敢违抗,连忙躬身应下,转身去安排人手。
塞缪尔亲自带队进入边境森林。
这里的树木高耸入云,枝叶交错,阳光很难穿透浓密的树冠,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草木清香,和黑荆棘城堡里常年不散的阴冷气息截然不同。
他从小生活在奢华的城堡里,出入有侍从簇拥,脚下踩的是光滑的大理石,从未踏足过这样原始粗糙的地方。走了没多久,沾满泥土的靴子就让他感到不适,树枝划过手臂,留下一道道浅浅的划痕。可他毫不在意,只是加快脚步,顺着地上偶尔出现的、淡淡的灵血气息往前追寻。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人类的生活。沿途经过几个零散的村落,房屋都是用木头和泥土搭建的,简陋得不堪一击。村民们看到他们这些穿着深色衣服、气质冷峻的陌生人,都吓得纷纷关门闭户,只有几个胆大的孩子,躲在门后偷偷张望。
有个老婆婆抱着生病的孙子,急得在门口直哭。
塞缪尔的侍从想上前驱赶,却被他厉声喝止。
“让开。”塞缪尔走到老婆婆面前,看着孩子通红的小脸,想起江逾朝每次为孤儿们看病时温柔的模样,鬼使神差地从怀里掏出一袋金币递了过去,“去镇上找医师,给孩子治病。”
老婆婆愣住了,看着那袋沉甸甸的金币,又看了看塞缪尔冷峻的脸,一时间不敢接。塞缪尔把金币塞进她手里,问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咳血的人类医师?他穿着粗布衣服,脸色很白,身边可能跟着一个老神父。”
老婆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见过见过!前两天有个这样的年轻人,被一个老神父扶着路过这里,说要去山那边的村落。那年轻人咳得厉害,走几步就停一下,看着怪可怜的。”
得到确切线索,塞缪尔心里一紧,连忙追问具体的方向。
老婆婆仔细指了路,还特意提醒他:“山那边路不好走,最近又老下雨,容易滑坡,你们多加小心。”
塞缪尔说了声“谢谢”,这是他第一次对人类说谢谢。
他转身快步离开,脚步比之前更加急切。
沿途的景象不断冲击着他的认知,他看到人类为了生存,要冒着危险进山打猎,要在贫瘠的土地上耕种,还要时刻提防野兽和吸血鬼的袭击。
他想起江逾朝在边境小镇的诊所,想起那些被瘟疫折磨的孤儿,想起江逾朝带着青铜药箱奔波救治的身影。
以前他觉得人类卑微又弱小,他们的痛苦不值一提,可现在他才明白,江逾朝在那样艰难的环境里,还能坚守医者的信仰,有多难得。
而他,却把那个心怀悲悯的人类,当成了随意取用的血库,肆意践踏他的尊严,伤害他的身体。
越往前走,塞缪尔的心情就越沉重,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血脉衰退的疼痛还在隐隐作祟,但他此刻满心都是江逾朝的安危,早已顾不上自身的不适。
按照老婆婆指的方向,他们终于找到了那座废弃的教堂。
教堂的墙壁斑驳破旧,屋顶有几处已经塌陷,门口的十字架歪歪斜斜地立着,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塞缪尔快步走进去,教堂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张破旧的木椅散落在各处,阳光从破损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草药味,那是江逾朝常用的草药气息,熟悉又让他心头一紧。
“伯爵,这里没有人。”侍从仔细搜查了一遍,回来报告。
塞缪尔没有说话,目光在教堂里四处扫视。
他走到祭坛旁边,看到地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陶瓶,瓶口还残留着一点褐色的药汁。
他弯腰捡起来,打开瓶塞,一股熟悉的止咳草药味扑面而来。
这是江逾朝每次咳血时都会用的药剂。
他能想象到,江逾朝在这里养伤时,咳得撕心裂肺,却只能偷偷服用这种简单的药剂缓解痛苦。
指尖抚摸着粗糙的陶瓶,塞缪尔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心底的愧疚和恐慌像潮水一样涌来。
他一直以为,江逾朝的灵血取之不尽,只要他愿意,就能一直抽取。
可他现在才知道,那些被他视作“治愈良药”的灵血,每一滴都承载着江逾朝的痛苦和生命力。
“伯爵,”侍从犹豫着开口,“人类的身体很脆弱,江逾朝流失了那么多灵血,又受了伤,恐怕……恐怕撑不了太久。
而且边境森林里很危险,有野兽还有迷路的猎人,他一个病人,很容易出事。”
侍从的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塞缪尔的心脏。
他猛地攥紧陶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
吸血鬼的情绪向来内敛,极少有这样外露的时候,可此刻他真的慌了。
他怕江逾朝出事,怕自己再也找不到他,怕那个总是倔强地瞪着他、偶尔会偷偷藏起草药的人类,就这样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继续找!”塞缪尔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不管他在什么地方,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都要找到他!”
他把陶瓶紧紧攥在手里,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江逾朝的气息。
转身走出教堂,他看着茫茫的森林,眼神坚定而疯狂。
他知道,自己以前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江逾朝,用尽一切办法弥补他,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侍从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塞缪尔,那个高高在上、冷漠傲慢的黑荆棘伯爵,此刻像一个失去了最重要东西的普通人,只剩下纯粹的焦急和恐慌。
他们不敢怠慢,立刻分散开来,扩大搜索范围。
塞缪尔独自一人朝着森林深处走去,脚步坚定。
他不再顾及自己的身份,不再在意脚下的泥泞和荆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江逾朝。
他不知道的是,江逾朝在老神父的帮助下,已经转移到了更偏远的山村。
那里远离边境森林,村民们淳朴善良,江逾朝隐姓埋名,在村里开了一间小小的诊所,一边养伤,一边为村民们看病。
江逾朝的身体依旧虚弱,时常会咳嗽,脸色也总是苍白的。
但他很满足这样平静的生活,每天为村民们把脉、配药,看着他们康复后的笑容,心里的创伤似乎也在一点点愈合。
他偶尔会想起黑荆棘城堡里的日子,想起塞缪尔冰冷的眼神和残忍的话语,心里还是会泛起一阵刺痛,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后的平静。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吸血鬼伯爵了,却不知道,塞缪尔正在朝着他的方向,疯狂地赶来。
塞缪尔顺着老神父留下的微弱踪迹,一路打听,终于得知了那个偏远山村的名字。
他加快脚步,心里既期待又忐忑。期待着能早日见到江逾朝,忐忑着见到之后,江逾朝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不知道,等待着他的,除了江逾朝的冷漠和抗拒,还有一场即将到来的、更大的危机。
瓦莱丽并没有放弃,她带着怨恨和不甘,也在暗中追寻着江逾朝的踪迹,准备给他们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