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内死寂如墓。
檀香的气息与太后(陈庶人)那癫狂怨毒的嘶笑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氛围。那方被打开的紫檀秘匣,如同一个潘多拉魔盒,静静地躺在萧珩颤抖的手中,散发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刻着“珏”与“珩”字的长命锁冰冷刺骨,柳贵妃那封字字泣血、揭露惊天“换子”真相的信笺重逾千斤,那个干瘪发黑的胎盘更是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巨大的冲击让萧珩几乎窒息,他死死攥着匣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剧烈地摇晃着,眼中是翻江倒海的惊骇、被至亲背叛的剧痛、以及一种近乎毁灭的愤怒!他猛地看向地上那个仍在发出刺耳笑声的老妇,那眼神,已再无半分母子情分,只剩下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杀意!
“毒妇……老毒妇……你……你竟敢……竟敢……”萧珩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质问。
“哀家敢?哀家有什么不敢?!”陈庶人猛地止住笑声,枯槁的脸上扭曲着报复的快意,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萧珩和沈清漪,“你们以为废了哀家,打入冷宫,就万事大吉了?做梦!这份‘厚礼’,是哀家留给你们最后的‘念想’!它会像跗骨之蛆,日夜啃噬你们!让你们兄弟反目!让这大梁江山……永无宁日!哈哈哈哈——!!!”
“闭嘴!”沈清漪厉喝出声,声音如同冰锥刺破那疯狂的诅咒。她上前一步,紧紧扶住几乎被愤怒和痛苦击垮的萧珩,目光却锐利如刀,直刺陈庶人:“你的恶毒心思,你的‘厚礼’,改变不了你彻底失败的事实!更改变不了你即将付出的代价!”
沈清漪的话如同一盆冰水,让陷入狂怒和巨大冲击中的萧珩猛地清醒了一瞬。他感受到妻子手臂传来的坚定力量,那力量支撑着他没有倒下。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中翻腾的血气,眼神中的惊涛骇浪渐渐被一种更深的、玉石俱焚般的冰冷所取代。
他不再看地上那个如同毒蛇般怨毒的老妇,而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合上了那方令人心胆俱裂的秘匣。仿佛合上的不是一个木匣,而是试图暂时封存一段足以撕裂灵魂的恐怖真相。
“王德顺!”萧珩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疑的决绝。
“奴才在!”王德顺立刻躬身,大气不敢出。
“将此秘匣……连同佛堂内所有搜出之物,即刻封存!由影卫押送,送入乾清宫暖阁密室!除朕与皇后,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杀无赦!”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
“遵旨!”王德顺心头剧震,双手颤抖地接过那沉甸甸的秘匣,如同捧着随时会爆开的火山,小心翼翼地退下。
处理完这最危险的“证据”,萧珩的目光才终于重新落回跌坐在地、脸上犹自带着疯狂笑意的陈庶人身上。那目光,如同在看一具即将被彻底清除的、肮脏的垃圾。
“陈氏!”萧珩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冰冷与威严,如同来自九幽的审判,“你之罪孽,罄竹难书!谋害皇嗣,刺杀皇后,勾结叛逆,引狼入室,祸乱朝纲!桩桩件件,铁证如山!更兼……心性歹毒,悖逆人伦,以皇室血脉为筹码,行此天理不容之丑事!实乃国朝之耻,万民之贼!”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足以撕裂苍穹的愤怒与决断:
“朕!以萧氏列祖列宗之名!以大梁天子之尊!在此宣告——”
“褫夺陈氏‘仁圣皇太后’之伪号!废其太后尊位!贬为庶人!”
“念其……”萧珩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种极其复杂、最终化为冰冷厌恶的情绪,“念其曾诞育朕身(尽管真相如此不堪),免其死罪!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着即日起!将陈庶人,移出慈宁宫!押解至……西陵‘思过院’!终身幽禁!非死,不得出!”
“思过院内外,由朕亲军‘铁鹞卫’看守!断绝其与外界一切联系!一应饮食起居,按最低等宫人份例供给!无朕与皇后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违者,与陈庶人同罪!”
“其所有心腹党羽,无论品级高低,无论身在何处,由慎刑司会同刑部、大理寺,即刻锁拿!三司会审!罪证确凿者,立斩不赦!诛其三族!以儆效尤!”
“思过院”三字一出,连王德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并非普通冷宫,而是依附于皇家西陵(历代帝王及重要皇室成员陵寝)的一处偏僻行宫!距离京城数百里,孤悬于荒山野岭之间,常年阴冷潮湿,少有人烟,是比冷宫更令人绝望百倍的“活死人墓”!将陈庶人幽禁于此,无异于将其打入比地狱更寒冷的深渊!让她在孤寂、恐惧和悔恨(如果有的话)中,慢慢腐烂,直至化为枯骨!
“不——!!”陈庶人脸上那疯狂的笑意瞬间凝固,被极致的惊恐和绝望所取代!她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猛地从地上弹起,枯瘦的手指抓向萧珩,嘶声尖叫:“萧珩!你这个孽种!你敢!哀家是你的母后!哀家……”
“拿下!”萧珩看也不看她,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两名如狼似虎的铁鹞卫立刻上前,动作粗暴地架住陈庶人的双臂!如同拖拽一袋破败的垃圾!
“放开哀家!哀家是太后!是国母!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放开——!”陈庶人拼命挣扎,头上的素银发簪被扯落,灰白的头发散乱下来,遮住了她扭曲的面容。她双脚乱蹬,绣鞋踢飞了一只,露出枯瘦肮脏的脚踝。
“萧珩!沈清漪!你们不得好死!哀家诅咒你们!诅咒你们的孩子!诅咒这萧氏江山!你们会遭报应的!哀家在地下等着你们——!!!”凄厉到变调的诅咒,如同垂死野兽的哀嚎,在佛堂中疯狂回荡。
萧珩和沈清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被强行拖出佛堂,那绝望的哭嚎和恶毒的诅咒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慈宁宫沉重的宫门之外。
殿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有那尊金身斑驳的佛像,依旧低垂着眼睑,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尘世的荒唐与罪孽。
沈清漪轻轻握住了萧珩冰冷而微微颤抖的手。她能感受到他身体里那汹涌的、无处发泄的怒火和深沉的疲惫。废黜太后,幽禁思过院,诛杀党羽……看似雷霆万钧,但那份秘匣中的恐怖真相,如同悬顶之剑,并未真正解除。这只是暂时封存了风暴。
“陛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担忧,“西陵思过院,铁鹞卫……是否万全?她……”
“朕知道。”萧珩打断她,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绝,“铁鹞卫,是朕登基后亲手组建、只效忠于朕一人的死士!他们不懂怜悯,只知命令!思过院,将是真正的铜墙铁壁!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去!也休想……飞出来!”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至于她口中的秘密……朕,自有计较。”
就在这时,王德顺去而复返,脸色凝重,手中捧着一份厚厚的名录。
“启禀陛下,娘娘!慎刑司、刑部、大理寺联合行动,已按名单锁拿陈庶人……废人陈氏在宫内外所有明暗党羽,共计一百三十七人!其中……包括前礼部尚书胡庸、兵部侍郎刘彦、坤宁宫(原皇后宫)掌事太监刘安、御药房原掌印……”他报出一连串令人心惊的名字,其中不乏朝中重臣和宫中积年老奴!
“现已全部押入天牢!三司正在连夜突审!这是初步供词和名录,请陛下、娘娘御览!”
萧珩接过名录,看也不看,直接递给沈清漪,声音冷硬如铁:“告诉三司!不必再审了!这些人,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其罪当诛!”
“明日午时!西市刑场!名单上所有人……斩立决!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其家产,尽数抄没!男丁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女眷没入官奴!”
“朕……要用他们的血,清洗这污秽的朝堂!祭奠枉死的忠魂!”
王德顺心头一凛,深深叩首:“奴才……遵旨!”他知道,陛下这是要用最酷烈的手段,彻底铲除太后(陈庶人)的余毒,震慑所有心怀叵测之人!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席卷京城!
随着王德顺的退下,慈宁宫彻底陷入了无边的死寂。这座曾经权倾后宫、阴谋迭起的宫殿,此刻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机,只剩下冰冷的砖石和未散的檀香余味。象征着太后无上尊荣的明黄帷幔被粗暴扯下,堆积在角落,如同被遗弃的裹尸布。昔日的辉煌与如今的破败凄凉,形成刺眼的对比。
萧珩站在空旷的佛堂中央,环顾四周。这里曾是他名义上“母后”的居所,也曾是无数阴谋诞生的温床。他缓缓走到那尊佛像前,看着那低垂的眼睑,仿佛能听到无声的嘲讽。他猛地抬手,一把将那褪色的柳贵妃木偶拂落在地!
“啪嗒!”
木偶摔在地上,滚了几滚,停在阴影里。
沈清漪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劝阻。她知道,萧珩需要宣泄。她走到他身边,再次握住了他的手。这一次,他的手不再冰冷颤抖,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如同磐石般的坚硬。
“结束了?”萧珩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问沈清漪,又像是在问自己。
“陈庶人及其党羽,结束了。”沈清漪的声音清晰而冷静,目光却异常深邃,“但秘匣中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她的指尖在萧珩掌心轻轻划动,那是无声的提醒和承诺。
萧珩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彼此的骨头都捏碎。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的疲惫被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所取代。
“回宫。”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传旨,三日后,朕将携皇后与皇子,亲赴太庙!告慰列祖列宗!昭告天下,大梁……乱局已定!”
他牵着沈清漪的手,转身,大步走出了这座象征着旧日罪恶与权力崩塌的慈宁宫。阳光刺破云层,洒在他们身上,将帝后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身后,是死寂的宫殿和深埋的惊世秘辛。身前,是刚刚经历血火洗礼、亟待重整的江山。
终极的反派落幕了,以最凄惨的方式被打入比冷宫更绝望的深渊。
所有的仇敌,即将在午门外的屠刀下化为枯骨。
然而,那方秘匣如同深渊的凝视,无声地提醒着他们: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兄弟情谊的考验,皇室血脉的真相,如同一柄悬于头顶的利剑,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帝后并肩的身影,在宫墙投下的长长阴影中,显得无比坚定,也无比沉重。他们踏着脚下染血的权力之路,走向那充满未知、却也必须由他们亲手开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