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在顾逸尘睫毛上跳了两下，像有人用羽毛轻轻扫过。他没醒，呼吸匀称，手指却还无意识地攥着那张旧车票——皱得几乎看不出字迹，边角都快磨成絮了。
洛倾颜坐在他旁边，背包侧袋里那支钢笔安静躺着，笔身水晶温温的，不闪也不躁，仿佛也学会了在旅途中偷懒。她没去碰它，只是低头看着顾逸尘的手，像在数他指节的弧度。
刚才在车站，她一把抢过他刚开机的手机，笑得像只刚偷了鱼的小猫：“现在你是我的GpS，不准导航别人。”
他愣了一秒，然后笑了，眼角有光，像被风吹散的星屑。
她牵他走进人群，掌心贴着他掌心，不是引导，是传递一种“别怕走丢”的笃定。
此刻车厢摇晃，他的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道浅疤，细得几乎看不见。洛倾颜记得昨晚按摩时指尖抚过的感觉——不是光滑肌肤，而是时间留下的褶皱。她没问，他也没说。
车子驶入老城区时，导航突然罢工，像个闹脾气的孩子。顾逸尘皱眉想重启，洛倾颜却靠过去，脑袋轻轻蹭他肩头：“迷路也不错，说不定能捡到一家只卖桂花糖的老店。”
话音刚落，天就黑了，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比谁先认输似的。他们没伞，只能往窄巷里躲。墙根下有个老茶摊，老板见他们淋湿了，递来两杯姜茶，嘟囔一句：“小两口吵架也别躲这儿，我孙子当年在这伞下和好……”
洛倾颜噗嗤一笑，把热杯子捂在手心，故意往顾逸尘怀里缩：“你看，连陌生人都觉得我们该贴贴。”
他耳尖红了，不是因为冷。
水晶在这时轻轻一亮，不是强光，而是像心跳漏拍前的那一颤。洛倾颜转动笔帽的动作停住——她感知到了，不是焦虑，不是疲惫，是他胸腔里某种滚烫又慌乱的节奏，因为他低头时看见她发梢滴水，正好落在他衬衫第二颗纽扣的位置。
“你故意的。”他说。
“嗯？”她抬眼，眼里全是无辜，“什么？”
“湿我衣服。”
“哎呀，雨水又不是我控制的。”她笑出声，声音软得像刚晒过的棉被，“再说了，你不觉得……这样更像旅行吗？计划外的小意外，才配叫回忆。”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伞往她那边倾斜得更明显了些。
回程车上，他睡着了。洛倾颜翻出随身带的小本子，写了一句：“下次旅行，换我陪你坐最久的车。”笔尖刚落，水晶又亮了，这次持续了几秒——画面一闪而过：七岁的男孩独自坐在长途车窗边，手里攥着这张车票，背面用铅笔写着三个褪色的字：“别怕黑”。
她没追问，也没惊动他。只是轻轻掰开他手指，抚平车票折痕，动作轻得像怕吵醒一个梦。
车窗外，雨停了，云层裂开一道口子，阳光斜斜照进来，正好落在她摊开的掌心。那支钢笔不知何时被她拿了出来，握在手里，笔帽没拧开，但水晶微微发热，像一颗藏在口袋里的小太阳。
顾逸尘忽然动了动，眉头轻蹙，似乎梦到了什么。洛倾颜下意识伸手，指尖刚触到他眉骨，他就醒了。
“你刚才写了什么？”他嗓音还带着睡意，眼神却清明得很。
她合上本子，藏到背后：“秘密。”
“哦？”他坐直了些，伸手想抢，“我猜是‘顾逸尘今天真帅’。”
“才不是！”她笑着躲开，却被他顺势扣住手腕，拉近。
距离近到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头发有点乱，嘴角却翘着，像个不肯交出宝藏的小孩。
“那你写的是什么？”他低声问，气息拂过她耳廓。
她没回答，只是把本子塞进他外套口袋，然后低头，亲了一下他掌心那道旧疤。
动作很短，像蜻蜓点水。
但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坐回座位，假装若无其事地望向窗外，心跳却快得不像话。
远处海面刚刚露出一角，银亮亮的，像谁偷偷藏起来的镜子。
顾逸尘没再追问本子的事，只是把那只手慢慢收进衣兜，和她的字叠在一起。他没说话，但肩膀放松下来，像是终于放下某种长久以来的警惕。
车轮碾过铁轨接缝，发出规律的咔哒声，像某种温柔的计时器。
洛倾颜把钢笔放回包里，指尖碰到一张纸——是出发前随手夹进去的地图，边角已经被她揉得发毛。
她忽然想起什么，掏出笔，在地图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伞形图案，旁边写：“今日成就：共撑一伞，未吵架。”
写完抬头，发现顾逸尘正看着她，眼神亮得惊人。
“你又在偷偷记录？”他问。
“嗯。”她点头，语气理直气壮，“不然你怎么知道我有多会过日子？”
他笑出声，伸手揉她头发，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次。
她没躲，只是顺势靠过去，脑袋轻轻抵在他肩上。
阳光穿过玻璃，在他们之间洒下细碎金斑。
那支笔在包里静静躺着，水晶不再发光，却始终温热。
就像此刻，不需要洞察情绪，也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正慢慢同步。
像海浪拍岸，一声一声，踏实又温柔。
车即将驶入隧道，光线骤暗。
顾逸尘下意识握紧她的手。
她回握，力道不大，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