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推门进来时，晨光正斜斜地切过走廊尽头的玻璃幕墙，把签字笔的影子拉得细长。顾逸尘接过苏曼递来的季度考核表，指尖在纸页上轻轻一压，笔尖便流畅地滑过签名栏，像划开一道平静的水面。
“谢谢顾总。”苏曼接过文件，语气如常，却在转身前微微一顿，“对了，最近启澜在几个老客户那边动作挺频繁的，听说还送了定制方案。”
洛倾颜站在三步之外，正低头整理包带，闻言指尖微顿，却没有抬头。
顾逸尘只是“嗯”了一声，目光已落回手机屏幕。他抬脚朝电梯方向走，声音落在走廊清脆的回响里：“走吧，客户在等。”
电梯下行，数字跳动如心跳。洛倾颜悄悄摸了摸包里的钢笔，笔身温润，水晶依旧沉寂。她没再等它发光——有些事，靠眼睛去看，比靠感应更踏实。
第一站是城东的智联数据。客户是位四十出头的运营总监，姓陈，曾是公司最早一批签约用户。他坐在会议室里，眉头拧成“川”字：“你们那封《我们听见了》，我看了。态度是好，可问题没解决，响应还是慢。”
洛倾颜点头，从包里抽出笔记本：“您说得对。我们今天来，不是解释，是听。您说慢，慢在哪儿？流程？系统？还是人？”
陈总监愣了下，显然没料到开场就这么直接。他喝了口茶，语气松动了些：“主要是流程。我们提个需求，你们要走审批、排期、测试，一套下来半个月。启澜那边，两天就能上线小功能。”
“那他们的产品，您用着顺手吗？”顾逸尘问。
“快是快，但糙。”陈总监摇头，“界面花里胡哨，功能堆得像杂货铺。上周我让他们加个导出模板，结果导出的表格格式全乱，还得手动调。我跟你们说，技术再炫，用起来费劲，就是耍流氓。”
洛倾颜迅速记下，嘴角微扬：“所以您要的不是‘快’，是‘准’。”
“对！”陈总监一拍桌子，“我要的是省心，不是添乱。”
临走时，他忽然叫住他们：“不过啊，他们有个‘智能提醒’做得不错。系统能猜到我下周要开周会，提前把数据包整理好推给我。要是你们能把这功能优化一下，加点人情味，比如提醒时说句‘辛苦了，会议加油’，那才叫真懂客户。”
洛倾颜回头一笑：“那我们回去就做，下回见面，给您带句电子版的加油。”
陈总监哈哈大笑：“行，我等着。”
第二家是连锁教育机构，负责人是个年轻姑娘，说话直来直去：“我们换启澜，是因为你们太‘稳’了。稳得像块石头，压着我们不敢创新。他们虽然新，但敢试，敢改。”
顾逸尘静静听着，没辩解。等她说完，才问：“那现在呢？换了之后，满意吗？”
“一半一半。”她耸肩，“他们响应快，但总推新功能，搞得我们员工天天培训。上周上线个‘智能排课’，结果把两位老师的课表搞混了，家长都炸了。我找他们客服，回复倒是快，可解决不了问题，光说‘我们已记录，后续优化’。”
洛倾颜轻声问：“那您希望我们怎么做？”
“别学他们瞎折腾。”姑娘认真道，“你们有底子，有数据，能不能做个‘稳中带暖’的系统？比如记住我们每年寒暑假要加课，提前帮我们规划？别等我们催。”
顾逸尘点头：“我们可以。”
走出大楼时，风卷着落叶打转。洛倾颜翻开笔记，密密麻麻记了十几条。她抬头看顾逸尘：“听见了吗？他们不是不要快，是不要‘快但错’的快。”
“听见了。”他目光沉静，“他们要的不是对手，是伙伴。”
第三家是家医疗科技公司，原本是公司的金牌客户，三个月前悄然转投启澜。接待他们的是技术主管，态度客气却疏离。
“抱歉，合同签了保密协议，具体合作细节不能说。”他递上茶杯，语气平稳，“但作为老朋友，我可以讲点感受。”
两人点头。
“启澜的技术确实新，AI模型跑得快，响应也及时。”他顿了顿，“可他们的产品，像件华丽的外套，穿久了才发现内衬是粗布，磨人。”
“怎么说？”
“定制化太弱。”他打开平板，调出一张截图，“比如我们有个特殊数据接口，他们说支持，结果对接三次都没成功。最后还是我们自己写了转换脚本。他们缺的不是速度，是深度。”
顾逸尘接过平板细看，眉心微动：“他们没做行业适配？”
“几乎没有。”技术主管摇头，“通用模板套到底，连我们医疗行业的术语都搞错。你们以前虽然慢，但每个功能都打磨过，知道我们怕什么、要什么。”
洛倾颜忽然问：“如果现在有个系统，既快又懂行，您会考虑回来吗？”
对方笑了：“只要你们真改，我第一个提议续约。”
离开时，夕阳正斜斜地洒在车顶。洛倾颜靠在副驾，翻看手机里拍下的客户反馈截图。顾逸尘发动车子，声音低沉却清晰：“我们缺的不是技术，是触感。”
“触感？”
“对。”他目视前方，“像手摸过布料，知道它是软是硬，是暖是凉。他们用算法猜人心，我们得用人心懂人心。”
她笑了，从包里取出钢笔，轻轻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让系统学会记住客户的习惯，而不是仅仅响应需求。”
笔尖划过纸面，那道极细的金痕忽然微微一颤，像被风吹动的蛛丝。她没察觉，只觉笔尖格外顺滑，仿佛墨水里融了星光。
最后一站是家初创企业，客户经理是个戴耳钉的年轻人，听说他们来访，特意推迟了会议。
“你们的产品我用过，稳，但闷。”他开门见山，“启澜嘛，热闹，但虚。”
“虚？”
“表面光。”他打开电脑，“我让他们做个数据分析看板，说是‘智能生成’，结果生成一堆没用的图表，还得我一个个删。你们呢，功能少，但每个都扎实。”
他忽然压低声音：“偷偷告诉你们，他们内部在抢功，研发和市场互相甩锅。我们一个需求提了五次，三个部门来回踢皮球。你们至少流程清楚，谁负责、谁答复，一目了然。”
洛倾颜记下，抬头问：“那您觉得，我们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年轻人毫不犹豫：“信任。你们不像会玩花招的公司。他们再快，我总觉得——在被算计。”
夜色渐浓，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回到车上，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有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洛倾颜将所有笔记摊开，按“功能”“服务”“情感需求”三栏分类。
顾逸尘看着她整理，忽然开口：“他们赢在快，输在糙；我们输在慢，赢在深。”
“所以。”她抬眼，眸子映着路灯的光，“我们不跟他们比谁更快，而是比谁更懂。”
他点头：“做一款有记忆、有温度、有行业灵魂的产品。”
她继续写：“加入客户专属彩蛋，比如老用户登录时，系统自动播放一句‘欢迎回家’；根据使用习惯，预判需求，主动推送解决方案；在关键节点，送上一句手写体的‘辛苦了’。”
笔尖一顿，那道金痕忽然延伸半寸，水晶内部，一丝银光如溪流般缓缓淌过。
她没停笔，继续写道：“让产品，成为客户工作里的老朋友。”
顾逸尘看着她写字的侧脸，忽然伸手，轻轻拂开她颊边一缕碎发。
她笔尖微抖，没抬头，只低声问：“干嘛？”
“没什么。”他收回手，目光却未移开，“就是觉得，你写东西的样子，特别好看。”
她耳尖微红，低头继续写，嘴角却悄悄扬起。
回到公司已是深夜。办公室空无一人，只有几盏壁灯亮着。他们将调研笔记铺在会议桌上，一张张排列，像拼一幅巨大的拼图。
“总结一下。”顾逸尘站在白板前，“启澜的优势是响应快，但产品粗糙，缺乏行业深度，服务流于表面。客户要的不是炫技，是踏实和懂行。”
洛倾颜补充：“他们赢在‘快’，我们赢在‘深’。我们可以做‘快而深’的系统——用他们的速度，加我们的温度。”
他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三个新词：记忆、专属、共情。
“新产品方向定了。”他转身看她，“就从医疗、教育、数据三大行业切入，做深度定制。功能不求多，但每一条，都得让客户觉得——‘这系统懂我’。”
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指尖一烫。
包里的钢笔，水晶竟微微亮起，不是粉光，而是一缕极淡的银辉，像月光渗入云层。笔尖那道金痕，此刻正缓缓跳动，如同脉搏。
她取出笔，轻轻摩挲笔身。水晶的光忽明忽暗，仿佛在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共鸣。
顾逸尘看着她，声音低而柔：“怎么了？”
她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清澈而专注。
“没什么。”她将笔轻轻放在白板边缘，笔尖正对着那三个字——记忆、专属、共情。
银光一闪，笔尖的金痕骤然拉长，直抵笔帽，像一道被唤醒的星轨。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笔身忽然轻轻一震，仿佛要从桌面上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