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刚落，顾逸尘的手已经伸到了半空，却又缓缓收了回去。他盯着那支笔，笔身横卧在浅灰地毯上，水晶朝上，微光像呼吸般一明一暗，仿佛在等什么。
洛倾颜弯腰拾起，指尖拂过笔帽，动作轻得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她没看顾逸尘，只是把笔轻轻放在他手边的茶几角，顺手将平板从包里抽出来，屏幕亮起，映出她眼底一点未散的倔强。
“要不，”她开口，声音不轻不重，“我们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
顾逸尘抬眼，眉梢微动。他没接话，目光落在她打开的网页标题上——《十年间最打动人心的十场婚礼流程实录》。
他沉默两秒，忽然伸手，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像是切断了某种惯性。然后，他拉开椅子，坐近了些。
“先看三个。”他说，“挑能进你心里，又不会让我想看表的。”
她笑了一下，没逞强，也没退让，指尖滑动，点开第一个视频。
画面里是一对普通情侣，没有豪华布置，仪式在海边举行。流程极简：入场、誓言、交换戒指、拥抱。全程不到四十分钟。可当新郎念完誓言，哽咽着说“你感冒时总把被子踢开，以后我帮你盖”时，镜头扫过宾客，好几个人悄悄抹了眼角。
“这太短了。”洛倾颜摇头，“我们有太多话没说。”
“但它赢在真实。”顾逸尘指了指屏幕，“每个环节都有‘人’，不是程序。”
她点头，继续翻。第二个案例是场明星婚礼，华丽得像电影，流程环环相扣，却像被精确计时——致辞三分钟，切蛋糕两分钟，放飞气球一分钟。全程高效，可看完后，两人都觉得空。
“像在赶KpI。”她吐槽。
“但节奏控制得确实好。”他承认，“没有拖沓，也没有仓促。”
她侧头看他，“所以，我们能不能既不赶KpI，也不写回忆录？”
他没答，只是伸手，在平板边缘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心里打节拍。
第三个案例让他们同时坐直了身子。一场普通家庭婚礼，流程不复杂，但设计了一个“时间胶囊”环节：新人各自写下一封信，放进盒子，约定十年后打开。主持人说：“婚礼不是终点，是你们共同记忆的起点。”
洛倾颜眼睛亮了。
“我们可以加这个。”她转头看他，“写给十年后的彼此。”
顾逸尘顿了顿，“前提是，流程得紧凑。”
她没反驳，反而打开笔记，开始画框架。他凑近，两人头几乎挨在一起。
“每十五分钟，设一个情感点。”她说，“比如，照片回顾三分钟，只放关键节点——初遇、重生那天、第一次牵手。”
他点头，“信件朗读保留，但每人限时五分钟，背景放那首你哼过的钢琴曲。”
“互动环节呢？”她问。
“不叫游戏。”他纠正，“叫‘问答时刻’。司仪提问，我们背对背答，答案投影出来。答对了，笑；答错了，也笑。”
她笑出声，“那我要故意答错你最爱吃的菜。”
“是红烧茄子。”他淡淡道，“你上次答成糖醋排骨。”
“故意的。”她眨眨眼。
他没拆穿，只在流程草图上写下“问答时刻”，又补了一句：“控制在八分钟内。”
她看着他一丝不苟的字迹，忽然觉得，这个人认真规划的样子，和他笨拙表达爱意的样子，竟奇妙地重叠在一起。
“总时长呢？”她问。
“八十五分钟。”他坚持，“再长，长辈撑不住。”
她皱眉，“可有些瞬间，是没法掐表的。比如我念信时哭了，你停不停？”
“停。”他答得干脆，“但我们可以彩排一次，心里有数。”
她盯着他，忽然伸手，转动笔帽。水晶微光流转，她闭眼，感知他的情绪——不是焦虑，不是控制欲，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珍惜，怕她投入太多，最后累着。
她睁开眼，笑了。
“你其实，比你以为的更懂浪漫。”她说。
他耳尖微红，清了清嗓子，“我只是不想你失望。”
她没再争，而是取出那本特制的笔记本，翻开空白页，将“时光回溯之情感共鸣笔”轻轻抵在纸面，写下一行字：“我们想要的婚礼是什么样子？”
笔尖落下瞬间，水晶骤然亮起，粉光如涟漪般扩散。纸上浮现出两人的名字，交织成藤蔓状纹路，随后，自动勾勒出流程草图——
入场：3分钟影像回顾（童年、初遇、重生点滴）
宣誓：现场读信，背景钢琴曲，限时5分钟\/人
问答时刻：8分钟，答案投影，自由互动
时间胶囊：封存信件，约定十年开启
尾声：户外仙女棒，仅一次，拍视频留念
顾逸尘看着那行行浮现的文字，声音低了几分：“它知道我们要什么。”
“因为它记得。”她轻声说，“每一次你为我停下脚步。”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将流程图从平板移到纸上，用黑笔逐项标注。她看着他认真修改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场婚礼，早已不只是她的梦想，也成了他的牵挂。
“最后一个环节叫什么？”她问。
“下一步，同行。”他说。
“太冷了。”她摇头，“叫‘永恒之约’。”
“太戏剧。”他皱眉。
她笑，拿起笔，在“下一步，同行”旁边画了颗小星星，写下：“从重逢开始，每一步都是永恒。”
他凝视那行字，良久，提笔在流程末尾加注：“仪式结束，人生正式开始。”
她看着那句话，眼眶微热。
两人相视，都没说话。她合上笔记本，钢笔静静躺在封面，水晶光芒稳定，像一颗安静跳动的心。
“你觉得，”她忽然问，“十年后打开那封信，我们会笑，还是会哭？”
他伸手，将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什么。
“如果那时你还记得今天为流程争了三天，”他说，“就会笑。”
她正要回话——
窗外一阵风掠过，掀起窗帘一角，笔记本边缘被吹起，钢笔顺着斜面缓缓滑落，笔尖朝下，再次坠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