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雨停了，车窗外的山道湿漉漉地泛着光，树梢滴水，空气清冽。洛倾颜坐在副驾，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包口，那支钢笔静静躺着，水晶在晨光里微闪，像一颗不肯安睡的心跳。
她没再看它，只是把包拉链轻轻拉上，然后打开手机，翻出人事部的联络方式。
“你真要帮她？”顾逸尘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低而沉，像车轮碾过湿叶，“她曾想抢你项目，还故意接近我。”
她抬眼看他，眉梢微动，“我知道。”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没松，眼神却偏了过来。
“可如果换作是我失业、没人接电话、连伞都买不起……”她声音轻了些，却没停，“我也希望有人愿意递一杯热可可。”
顾逸尘没说话。他望着前方蜿蜒的路，许久，才轻轻点了下头。
洛倾颜低头，手指在屏幕上敲出一条短信。刚要发送，又停下，删了重写。
她取出钢笔，在便签上写下：“苏曼此刻的情绪来源。”
笔尖轻触纸面，水晶微光流转，画面浮现——苏曼蜷在出租屋的床上，窗帘没拉严，一道灰白的光斜照在她脸上。手机屏幕亮着，是她的未接来电记录。她咬着嘴唇，眼泪无声滑落，手指死死攥着被角，嘴里反复念着：“我不是乞丐……我不是……”
洛倾颜看着，心口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她合上笔盖，重新编辑短信：
“有个临时行政岗，三个月试用，不坐你曾抢过的部门。薪资按标准，不特殊对待。你若愿意，明天九点，人事部见。不来，我也不会再说。”
发送。
她把手机放回包里，轻声说：“不是施舍，是给她一个重新站直的机会。”
顾逸尘侧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嘴角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第二天九点差五分，洛倾颜站在办公室窗前，目光落在楼下台阶上。
苏曼来了。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西装外套，拎着一个旧皮包，站在公司大楼门口的台阶上，没进去，也没走。雨水刚退，地砖还湿着，她就那样站着，鞋尖微微朝内，像在等一句宣判。
洛倾颜正要起身下楼，办公室的门却被推开。
顾逸尘走了进来，顺手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
“我陪你去。”他说。
两人并肩走向大厅。电梯门开，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轻轻回响。
苏曼听见动静，猛地抬头，眼神瞬间绷紧，像是随时准备转身离开。
顾逸尘先开口，声音平稳：“人事部已备案，岗位从今日起生效。迟到扣薪，旷工三次解聘——和其他人一样。”
苏曼怔住。
她盯着他，又看向洛倾颜，嘴唇动了动，声音压得很低：“为什么……”
洛倾颜走近一步，笑了笑：“因为我也曾失去过一切。有人拉我一把，所以我愿意拉你。”
苏曼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她低下头，手指紧紧掐住包带，指节发白。几秒后，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抬脚迈进了大厅。
她的背影不再佝偻，步伐也不再迟疑。
顾逸尘看着她走进电梯，才低声说：“你总是这样。”
“怎样？”洛倾颜转头看他。
“把别人的错，当成自己的责任去承担。”
她笑了，“可你没拦我。”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终于轻声道：“因为我知道，你不是软弱，是比谁都看得清。”
洛倾颜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拉住他的袖角，像昨夜在巷子里那样，一点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他顺势靠近了些。
两人并肩站着，等电梯重新下行。
大厅的玻璃映出他们的影子，也映出苏曼站在电梯里的侧脸。她低着头，手指在包里摸索着，掏出一张纸巾，悄悄擦了擦眼角。
电梯门关上。
洛倾颜忽然觉得包里一暖。
她拉开拉链，取出钢笔。
水晶正微微发亮，比昨夜更柔和，却更持久。
她轻轻转动笔帽，一行标签浮现：释然·67%，感激·53%，希望·41%。
不是她的。
也不是苏曼的。
是顾逸尘的。
她抬眼看他，他正望着电梯上方的楼层数字，神情平静，可耳根却微微泛红。
她没戳破，只是把笔轻轻放回包里，指尖在笔身停留了一瞬。
几天后，午休时间。
洛倾颜在茶水间泡咖啡，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
是苏曼。
“……我知道我以前做过什么，也不指望你们信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很稳，“但我现在只想好好做事，不靠任何人。”
另一名同事笑着说：“行了，谁还没个糊涂时候？你这周整理的档案比上个月还快，主管都夸了。”
苏曼没接话，只低声“嗯”了一句。
洛倾颜端着咖啡走出来，两人目光碰上。
苏曼顿了一下，随即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过来：“你上次让我查的供应商资料，我顺手整理了备份，放你桌上了。还有，人事说你可以申请转正岗，我帮你问了流程。”
洛倾颜接过文件夹，点头：“谢谢。”
苏曼没走，犹豫片刻，才说：“那天……谢谢你没在咖啡馆问我‘你还好吗’。”
洛倾颜一怔。
“那种时候，最怕别人说‘你还好吗’。”苏曼扯了扯嘴角，“好像我多可怜似的。可你说‘雨太大了，喝点热的吧’——那是我那天听到最像人话的一句。”
洛倾颜笑了，“那今天这句‘谢谢’，也挺像人话的。”
苏曼也笑了，眼角还有点红，却不再躲闪。
她转身要走，又停下：“对了，顾总早上开会说，新项目组要招协调员，不限部门。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洛倾颜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嗯”了一声。
回到工位，她打开抽屉，拿出那支钢笔。
水晶安静地躺着，像睡着了。
她用笔尖在便签上轻轻一点，写下：“顾逸尘此刻的情绪。”
笔尖微光一闪，标签浮现：安心·70%，依赖·58%，温柔·65%。
她看着，嘴角慢慢扬起。
傍晚，公司楼下的便利店。
顾逸尘买了两杯热饮，一杯黑咖啡，一杯热可可。
他走出店门，看见洛倾颜站在路灯下，手里拎着一个纸袋，正低头看手机。
他走过去，把咖啡递给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她抬头问。
“包里的笔亮了。”他淡淡道，“而且，你每次想等人，都会站在这盏灯下。”
她一愣，随即笑出声：“那你是不是还知道我想等谁？”
他没回答，只是把热可可换到左手，右手自然地牵住她。
“走吧。”他说，“再晚，砂锅要收摊了。”
她没动，反而看着他：“你今天在会上，提了新项目组的事。”
他点头，“嗯。”
“你知道我会去试。”
“我知道。”
“可你没拦我。”
“我不拦你。”他顿了顿，“因为我知道，你想走的路，从来都不是靠谁让出来的。”
她望着他，路灯的光落在他眼底，像碎金。
她忽然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一碰。
他怔住。
她笑着后退一步：“这是谢你，没把我当需要保护的瓷娃娃。”
他盯着她，呼吸微滞，随即伸手将她拉近，额头抵住她的。
“那你再碰一次。”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次，我不装没感觉了。”
她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这时，包里的钢笔突然亮了一下。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亮。
她下意识拉开拉链，取出笔。
水晶持续闪烁，光芒流转，像被什么强烈的情绪点燃。
她抬头看顾逸尘。
他正望着她，眼神深得像夜，唇角却微微扬起。
她轻轻转动笔帽。
水晶光芒中，一行标签缓缓浮现：爱意·92%，坚定·88%，未来·79%。
她的呼吸轻了。
他低头，额头仍抵着她的，声音哑了一点：“别查了。”
她没动。
“我知道你在看什么。”他低声道，“我也想让你看见——这一次，我全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