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倾颜指尖还残留着钢笔传来的微震，那道波动像一缕未散的余温，缠在掌心。她没再盯着配电房的门，而是把目光转向了主拍摄区。林婉已经站上布景台阶，摄影机缓缓推进，灯光组调整角度，轨道车发出轻微的滑动声。一切都在重新运转。
她轻轻摸了摸口袋里的钢笔，笔身微凉，水晶安静地嵌在笔帽上。刚才那一瞬的震动，她没说破——不是情绪共鸣，更像是某种回音，从顾逸尘身上反弹回来的、被压抑的紧张。
顾逸尘站在监视器后，正和副导演核对动作戏的走位图。这场是陈远在厂区追逐反派的重头戏，原定今天完成三组镜头。他声音平稳，手势利落，可洛倾颜只是多看了他一眼，便转动了笔帽。
水晶泛起微光。
她立刻捕捉到他心底翻涌的情绪——不是焦躁，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熟悉的自责。像上一次道具延误时他站在仓库门口的样子，像三年前项目失败后他独自坐在会议室的夜晚。那种“本该更好”的执念，正悄悄爬上他的眉间。
她正想开口，场内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砰——”
所有人一愣。镜头前，陈远刚跃过一道矮墙，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在水泥地上，右脚明显扭了一下。他没立刻出声，而是撑着地想站起来，可刚一用力，眉头猛地一拧，整个人跌坐回去。
“停！”顾逸尘冲上前。
洛倾颜几乎是同时拔腿跑过去。她一边跑，一边再次转动笔帽。水晶光芒流转，清晰映出顾逸尘此刻的情绪——焦虑如潮水般涌来，夹杂着“又是我”的低语。她心里一紧，快步拦在他面前。
“你不能乱。”她声音不高，却稳稳地落进他耳中，“现在你是主心骨。”
顾逸尘脚步一顿，呼吸微滞。
她没再说话，转身蹲在陈远身边。陈远脸色发白，额角渗出细汗，右脚踝已经微微肿起。场务递来冰袋，她接过，轻轻垫在他脚边。
“疼得厉害吗？”她问。
“还能忍。”陈远苦笑，“就是……动不了。”
“别硬撑。”她按了按他小腿，“先别碰伤处，等医生来。”
“医生？”副导演左右张望，“医务室的人还没到？”
“临时通知的驻场医护，说堵车。”灯光组长小声回答。
洛倾颜皱眉。这种厂区拍摄，本该有专人值守，可因为前两天场地问题，医疗安排被推迟了。她没责怪谁，只是站起身，环视一圈。
不少人围了过来，有探头看伤情的，有交头接耳的。她听见一句：“这下得停几天吧？”另一人接：“档期全乱了，后面那几场文戏是不是也得改？”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开：“伤者已初步处理，剧组暂停三十分钟，所有人原地待命，听后续通知。”
人群安静下来。
她回头看了顾逸尘一眼。他正低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显然是在联系医院。她再次拿出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伤·顾逸尘”。
笔尖微光一闪。
她闭了闭眼，随即睁开。顾逸尘表面冷静，内心却在飞速权衡——进度、成本、演员状态、后续安排。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能不能先拍别的”。
她走过去，轻声说：“人心散了，效率也没用。”
他抬眼。
“我们拍的是人，不是机器。”她看着他，“现在最该拍的，是一份尊重。”
顾逸尘沉默了几秒。他盯着监视器黑着的屏幕，终于点头：“全体休息两小时，伤员情况不明前，不恢复拍摄。”
副导演急了：“可动作戏就今天能拍，明天天气预报有雨，布景一淋就废了。”
“那就等雨停。”顾逸尘语气没变，却带着不容置疑，“先救人。”
副导演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洛倾颜松了口气。她知道，顾逸尘不是不懂人情，只是习惯把责任扛在肩上，哪怕压得喘不过气。她轻轻转了转笔帽，水晶光芒柔和了些——他的情绪依旧紧绷，但那股自责的漩涡，正在缓缓平息。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先把能拍的文戏顺一遍。”顾逸尘已经恢复了节奏，“动作戏往后挪，看看有没有替补方案。”
“我来整理可前置的戏份。”她说，“林婉那几场对手戏，情绪连贯，正好趁大家心静的时候拍。”
顾逸尘点头：“你牵头，我配合。”
他转身召集副导演和场记，几人围在监视器旁，迅速开起简短碰头会。洛倾颜翻开剧本，快速翻到文戏部分，用笔在几场戏上画了圈。
夕阳渐渐沉下，片场的灯光一盏盏亮起。金属支架在光线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摄影机静静停在轨道上，像一只等待指令的兽。
她低头看了眼钢笔。水晶安静地嵌在笔身，没有闪烁。可就在她合上笔记本的瞬间，笔尖忽然轻轻一震。
她心头一跳。
不是情绪共鸣。
是别的什么。
她抬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配电房的方向。那扇铁门依旧紧闭，门缝下的划痕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她记得自己刚才经过时，钢笔震动了一下，比之前更明显。
她没动。
顾逸尘正说着调度安排，声音沉稳。副导演低头记笔记，场记翻着拍摄表。一切看似恢复正常。
可她握紧了笔。
那道划痕，边缘的漆皮翘起，像是被人撬过。而刚才陈远摔倒的位置，正好在那扇门斜对角的水泥地上。
她缓缓站起身，朝配电房走了两步。
“倾颜？”顾逸尘察觉到她的动作。
她没回头，只轻声说：“这门，最近动过吗？”
顾逸尘皱眉：“没人报修过。”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块翘起的漆皮。
钢笔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