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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鹫之城的白昼,在稀薄而清冽的高空大气中,展现出一种令人屏息的、近乎神迹的壮丽景象。初升的日光如同熔化的金液,泼洒在依附着“天脊山脉”主峰层层铺展的白色建筑群上,反射出亿万点刺目而纯粹的光芒,仿佛整座城市都是由光耀石铸造而成。

从米勒和布莱泽所处的城市中层区域向上仰望,视线所及,是那座位于最高峰、与山体浑然一体的庞大白色王宫城堡群。尖塔如林,切割着蔚蓝的天幕,巨大的拱窗在特定角度下,将阳光汇聚成一道道灼热的光束,威严而沉默地俯瞰着脚下的一切。那不仅是权力的象征,更是人类意志征服自然的丰碑。

而他们身处的街道,正是这立体奇迹的一部分。

脚下是宽达数丈、被无数脚步磨得光滑如镜的白色石阶,这些石阶并非简单堆砌,而是巧妙地嵌入山体,与两侧依山而建的房屋地基融为一体。

房屋同样由白色巨石和深色硬木构成,线条简洁硬朗,充满了不加修饰的力量感与实用美学。许多屋顶确实是平顶,上面并非空置,而是搭建着矮棚,种植着耐寒的苔藓或叶片厚实的奇异植物,甚至有些设有以石板砌成、内衬防水材料的水池,用于收集宝贵的融雪和雨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这是山巅之城独特的生存智慧。

连接不同层级平台的,并非只有石阶,还有那些令人叹为观止的悬空廊桥。它们由巨大的岩石拱券支撑,或是依靠打入岩壁的粗壮铁链与石锚固定,横跨在令人眩晕的深涧之上。

走在上面,能感受到桥体在风中、在行人脚步下的微弱震颤,这是一种无声的警示,提醒着人们这座城市是建立在何等险峻与坚韧之上。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而富有层次的气息。山风带来雪线以上的纯净冷意,夹杂着燃烧松木或某种耐燃炭块产生的烟火气。从下方工匠区隐约传来的、富有节奏的金属敲击声,混合着水力驱动机械的规律嗡鸣,构成了城市沉稳的脉搏。

更近处,则是庞大人口聚集带来的生机:行人身上沾染的皮毛味、附近摊档传来的烤面饼与炖肉的香气、驮运货物的山地牦牛身上特有的牲口气息,以及从某些洞窟工坊里飘出的、处理矿石或皮革的独特味道……所有这些,交织成狮鹫之城独有的一首充满活力的、杂糅的交响曲。

米勒和布莱泽离开了狮鹫骑士总部那相对肃静的区域,汇入了这条贯穿山腰、连接上下城区的主干道“脊梁之路”的人流之中。这里人流如织,穿着各式服装的纳尼亚人、来自平原的商人,如同岩缝间的溪流,沿着石阶和廊桥奔涌。

布莱泽努力发挥着血脉赋予的超凡感官,他的鼻翼不时微微翕动,试图从那万千气味交织成的无形屏障中,剥离出那一丝微弱却刻骨铭心的、属于奶奶的慈祥气息,或是红兜帽遗留下的布条上的气息。

然而,王都的气味实在太过庞杂浓烈,就像一锅煮沸的、投入了无数原料的浓汤,将他追踪的目标气味冲淡、掩盖,甚至扭曲,让他的努力一次次徒劳无功,焦躁的情绪在他眉宇间积聚。

他们随着人流,来到一处开凿在山体巨大凹陷处的集市广场。

这里喧嚣鼎沸,声浪几乎要冲破山壁。摊贩们售卖着来自纳尼亚各地乃至境外的新奇货物:带着冰碴的珍稀山货、鞣制好的厚重皮毛、闪烁着寒光的精良手制铁器、色彩斑斓的耐寒植物编织品……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牲畜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市井的活力。

米勒保持着冷静,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视着周围,偶尔会拦住一个看起来消息灵通、眼珠灵活转动的摊主,用几枚铜纳尔作为代价,低声询问关于“红兜帽”或“外地老妇人”的消息。

然而,得到的回应要么是茫然的摇头,要么是些捕风捉影、指向截然不同方向的含糊传闻——“红兜帽?哦,前几天好像在旧城区水道附近见过一个穿红衣服的……”、“外地老太太?太多了,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这些信息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连一丝可靠的涟漪都无法激起。

不知不觉间,他们再次绕到了那条可以俯瞰银魄教会“秩序之堂”的街道。

那座银灰色的建筑在日光下更显突兀,它线条冷硬,风格与纳尼亚本土的粗犷岩石建筑格格不入,沉默地矗立在那里,仿佛一个强行嵌入这片土地的异类。教堂周围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场,让行人下意识地远离其正门区域。

米勒停下脚步,目光沉静地落在那扇紧闭的银灰色大门上。昨日与维罗妮卡那短暂却激烈的目光交锋,以及她身上那股内敛而纯粹的恶魔气息,始终在他心头萦绕。

“在这里等着,注意警戒。”米勒对身旁有些焦躁的布莱泽低声道。

米勒看似随意地退后几步,融入街边一座建筑投下的阴影中。他背对着街道,仿佛在整理衣物,实则精神高度集中,体内某种沉睡的力量被悄然唤醒。

【暗影哨兵】,启动!

随即,一只通体乌黑、羽毛泛着金属般冷光的渡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掌上。

这只渡鸦使魔介于实体与能量之间,普通人难以察觉,唯有对能量敏感者才能隐约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波动。

米勒心念微动,渡鸦立刻振翅而起,它的飞行轨迹飘忽不定,巧妙地利用建筑物的阴影和视觉死角,如同一缕真正的黑烟,无声无息地向着秩序之堂靠近。

与此同时,米勒闭上了眼睛,他的视觉已经与渡鸦共享。

渡鸦盘旋着,寻找着结界的薄弱点或缝隙。最终,它在教堂侧面一扇用于通风的高窗边缘,发现了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能量波动间隙——或许是日常维护的疏忽,或许是结界本身在能量循环时产生的瞬时漏洞。

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渡鸦如同离弦之箭,精准地从那缝隙中钻了进去,成功潜入了教堂内部。

内部的景象通过视觉链接呈现在米勒“眼前”。

与外部冰冷的现代感不同,教堂内部的光线异常昏暗,主要光源来自墙壁上镶嵌着的一种散发柔和银光的苔藓状生物,或是悬浮在半空、缓缓旋转的菱形水晶。空气凝重,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气味——消毒水般的洁净,却又底层翻涌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息,仿佛某种过度发酵的蜜糖,掩盖着更深层的、难以言喻的东西。

内部空间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广阔得多,挑高的穹顶下,支撑着结构的并非传统的梁柱,而是一种闪烁着金属光泽、仿佛某种生物骨架般的奇异架构。巨大的管道沿着墙壁蜿蜒,内部有粘稠的、散发着微光的银色液体缓缓流动,发出低沉的汩汩声。

大厅中央,并非供奉神只的雕像,而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精密齿轮、导管和透明容器构成的复杂机械装置。

容器内浸泡着一些难以名状的组织,有的像是放大的器官,有的则扭曲如同怪异的胚胎,在微光中微微搏动。几名穿着银灰色长袍、戴着呼吸面罩的教士正安静地围绕装置忙碌着,记录数据,调整阀门,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没有灵魂的傀儡。

渡鸦悄无声息地在阴影中穿梭,避开那些教士的视线。

它沿着一条向下倾斜的通道飞去,通道两侧是一个个类似囚笼的小房间,金属栅栏上闪烁着符文。大部分房间空着,但其中几个里面,隐约可见蜷缩着的人影,他们眼神空洞,身上连接着细小的导管,导管另一端没入墙壁,不知通向何方。

越往深处,那股甜腻的气味越发浓重,甚至开始影响渡鸦的能量稳定性。米勒通过精神链接强行稳定住使魔。

终于,渡鸦来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地下空间。这里像是一个实验室兼祭祀场的混合体。墙壁上刻满了扭曲的、非人类语言的符文,中央是一个凹陷的血池,但池中荡漾的并非鲜血,而是那种粘稠的、散发着微光的银色液体——“圣糖”原液。

血池旁,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正是昨夜有过一面之缘的持镰圣徒——维罗妮卡。她依旧笼罩在厚重的银灰色斗篷里,但兜帽略微后褪,露出了小半张脸。她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薄而无血色,但那双眼睛,此刻正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非人的银光。她手中并未持握那象征性的镰刀,而是捧着一本由某种暗色金属打造的厚重大书。

另一个人,则让米勒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

那是一个穿着纳尼亚官员服饰、身形微胖、面容带着谄媚与畏惧交织的中年男人。

“……圣徒大人,”那名官员的声音带着颤抖,但努力挤出一副讨好的表情,“公爵阁下让我再次确认,‘圣嗣’的适应性实验……何时能够进入下一阶段?阁下对目前的进度,有些……焦急。”

维罗妮卡头也不抬,冰冷的目光扫过金属书页上的符文,她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急躁是凡人的劣根性。‘圣嗣’的荣光,岂是朝夕可成?告诉公爵,原料的质量参差不齐,尤其是蕴含‘自然灵性’的活体样本严重不足,拖慢了融合进程。让他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是,是……”官员连连点头,冷汗从额头滑落,“关于活体样本,我们已经加紧了在边境和‘不稳定’区域的搜捕,只是最近狮鹫骑士团那边似乎有所察觉,动作不能太大……”

“那是你们需要处理的问题。”维罗妮卡合上金属大书,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至于那个闯入者……他感知到了我的本质。不能留。”

官员脸上露出一丝狠厉:“请放心,我们已有安排,绝不会让他干扰到圣徒大人和教会的伟大事业。”

维罗妮卡微微颔首,不再言语,转身走向实验室深处一个被厚重能量帘幕遮挡的区域。

那名官员也擦了擦汗,匆匆沿着另一条通道离开。

渡鸦小心翼翼地跟随着维罗妮卡,穿透了那层能量帘幕。

帘幕之后,空间不大,中央是一个更加复杂的祭坛。

祭坛上,平放着一具……躯体。那似乎是一个年轻的纳尼亚少女,双眼紧闭,面色苍白,但她的胸膛却在微微起伏,显示她还活着。

她的四肢被闪烁着符文的金属镣铐固定,身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导管,导管另一端连接着数个盛放着不同颜色液体的容器,其中就有那粘稠的“圣糖”原液。

最令人心悸的是,少女的额头正中,镶嵌着一小块不规则的多面体结晶,结晶周围的皮肤下,隐约有银色的脉络在蠕动,仿佛活物。

维罗妮卡站在祭坛旁,伸出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轻轻抚摸着那块结晶,口中吟诵着晦涩难明的咒文。

随着她的吟诵,结晶的光芒忽明忽暗,少女的身体开始轻微地抽搐,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圣嗣计划”……活体实验!

米勒心中杀意沸腾。他几乎要立刻传送过去发动攻击,但他强行克制住了。

现在不是时候,这会打草惊蛇,也无法真正解救那个少女。

他控制着渡鸦,将实验室内的布局、符文样式、能量节点分布,尤其是那个少女和维罗妮卡的位置,牢牢刻印在脑海中。

渡鸦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循原路返回,再次利用那细微的结界缝隙,成功飞出了秩序之堂,化作一道黑光,重新融入米勒脚下的阴影之中,消散不见。

米勒猛地睁开眼睛,金色的竖瞳一闪而逝。他脸色冰冷,周围的空气仿佛都下降了几度。

“先生,怎么样?”布莱泽立刻凑近,低声问道,他感觉到了米勒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息。

米勒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杀意。他看了一眼那座银灰色的教堂,眼神如同最寒冷的冰。

“找到了一些……‘老鼠洞’。”米勒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也确认了,这里确实藏污纳垢。”

他转向布莱泽:“走吧,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得到的信息……足够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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