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津看见自家首领用外套将那孩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直接让码头的员工自行工作,拉上他这个当司机就立刻跑路,生怕被什么东西追上一样。
其实这样看上去反而更像拐卖的。
“首领,他们都上船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
“这谁说的准,”首领扯了扯那孩子圈在他脖子上的手,感觉自己抱了个冰块,冻得他龇牙咧嘴,却怎么也掰不开,只能催促道,“广津你开快点。”
广津不语,只是一味看着因为进入夜晚而四处响起枪声,危险重重的横滨不由得加快车速,向那栋孤零零的大楼走去,顺手把后排的暖气打开。
如果压倒尸体,那他只能道歉,如果有人挡路,他只能撞开,平等的对不起每一个人,要怪就怪首领吧,他只是个干活的。
“停停停,把暖气关着,大夏天的,暖气还是太多余了。”
广津又把暖气关上。是的,这就是他的老板,外冷内热,物理意义上的。
回到大楼之后,他们在首领卧室内支起暖炉,想先让那孩子体温回暖,但其一直昏迷不醒,也不肯撒手,反倒是一直抱着孩子的首领热的快要中暑。
看着一直冒汗的老板,广津想了想,走进浴室放了一缸冷水。
“首领,要不你让她进去泡一下吧。”
有机会逃离桑拿房,首领还是很乐意的,他一手托着孩子,一手试水温,“你放冷水干嘛?”
“她现在体温太低,放温水可能烫伤,等她体温恢复我们在慢慢加热水。”
首领尝试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能把这丫头从他身上扯下来放进浴缸的方法,纠结半天,最后只能自己也泡进去给她当垫背。
“我的五百万啊……广津你倒水小心点,注意水位线,别给她淹死了。”
“嗯。”
卧室门突然传来敲门声,广津打开门,从员工手上接过一件白色的西式睡裙。
“谢谢你了。”
——
20年后的某一天,某家诊所内两人在谈话,坐在左边的心理医生问,“日和先生,你现在还能看见那个孩子吗?”
“可以。”
他点点头,及腰的长发略显凌乱,但他的视线却注视着医生后面的窗户,一个小女孩踮起脚尖,扒在窗户边上,注视着窗外。
“那她刚刚在做什么?”
她看够了窗户,就又在房间内乱晃起来,看看灯,摸摸桌子。
“哗啦”一下,桌上的文件被她碰掉在地上,小女孩想去捡起,手掌却穿过纸张,直接触碰到地毯。
“她把你的文件碰掉了。”
医生摇摇头,“不,那是被风吹的,先生,我没关窗户。”
“是她碰掉的,她想向你道歉。”
医生叹气,主动捡起地上掉落的纸张,压好,再次坐到沙发上,“那麻烦你告诉她我接受了她的道歉吧。”
“好。”
“那,日和先生,你还记得首领带你回来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吗?
据首领所说,他开始其实对你很好的,你被带回来第一天,因为体温过低,他为了恢复你的体温费了一番功夫。”
“嗯,我记得,他还给我准备了一件白色的纯棉睡裙,那孩子现在就穿着那件,她出门不想换衣服,所以就加了些小配饰。”
“不,你看错了吧,真的是那件吗?首领说,那件睡裙很早就因为破损被他扔掉了。”
“没有,她一直穿着那件衣服。”
他感觉头很疼,有什么被遗忘的东西呼之欲出。
察觉到病人情绪不对,医生转移了话题。
“你不敢杀人,他最初其实也并没有强迫你的想法,但是后来,因为你欺骗了首领,所以他逼你动手了,然后你就开始频繁出现失忆的状态,你还记得是为了什么你才去欺骗首领的,出现这种状态前,又发生了什么?”
“是因为他在我生日时送了我一只猫,后面我某件任务失败,他强迫我把猫扔掉的时候吗?”
“不,不是那件事,你记错了,猫是在8岁时送你的,你再想想,那件事,应该是你五岁左右发生的。”
“那我不记得了,我想不起来的事情很多,甚至对五岁前的记忆完全没印象。”
“好的,你先出去吧。”
他走出诊所,一眼就看见守在门外的首领。
首领轻轻摁住他的肩膀,“好了,秋,你休息一下吧,我和医生聊聊天。”
诊所的门再一次关上了,他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待,他突然感觉肩膀很沉,回头就发现那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了,趴在他肩膀上。
“我到底忘了什么呢?”
诊所内,心理医生看着自己的笔记,犹豫半天,还是递了过去
“首领,他失忆这毛病不是很久了吗,您为什么突然要特意带他出来一趟呢?”
港口黑手党内谁不知道,那位只在雨天出来做任务,出来就是其他人的休假日,只需要留个开车的普通员工。
像这样大晴天让首领亲自开车带出来的情况实在是少见。
“不该问的别问,”首领看着笔记蹙眉,“真没什么特殊情况?”
“没有,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区别。”
“行吧。”
首领打开门走出诊所,出门就看见独自坐在长椅上的日和。
区别一定是有的,秋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为什么只有他记得,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秋,走吧。”
首领走出诊所,进入驾驶位,先生坐在后排,一路上异常安静,基本是首领自说自话。
“你还是不回来住吗?”
“明天是九月二十三啊,我有些后悔之前你二十二岁生日时答应让你住外面了,你见了我总是不说话,就那一次非要出去呢?”
先生想起了那天,是他二十二岁生日前后,他和首领属于住在一栋楼,却只在特定时候见面的人,那次本来只是简单的汇报一下任务,但临走时却被叫住。
“秋,明天是你生日啊,你想要什么礼物呢?”
他想起了被塞进尘歌壶的那个孩子,“我想搬出去住,可以吗?”
首领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回答,毕竟每年这个问题都是例行公事的询问,最后的礼物还是由首领挑选,所以这次回答才显得格外特别。
“是不喜欢地下室吗,那我给你安排一间员工宿舍……”
他摇摇头,首领的目光像要将他看穿,“我南边有栋别墅,你搬到那里去?”
“不!我想……自己决定……”
首先就不能离这五栋楼太近。
首领那时肯定是生气了,连带着办公室的气压都低了几分,但最后,他还是同意了。
“当然,你当然可以自己决定。”
回到现在,现在靠着窗户发呆,没有任何回应。
但相处太久了,哪怕是对方不说话,首领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现在完全就是走神了啊。
“这次还是由我决定吗?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车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敲打着车窗。
先生看见了,那个小女孩站在街边,用手去接住天上掉下来的雨水。
首领将车停在路边,打开了锁。
“是想出去玩吗,那把后面的伞拿上吧,迷路了就站在原地等我去接。”
先生拿出放在车后备箱的雨伞,打开车门,独自走进雨中。
首领慢慢将车窗降下,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街角。
人也是动物,是动物就可以驯养,秋的人生只需要片刻的安宁,只要有人愿意给予片刻安宁,他就可以为了守护这片刻的安宁去承受绝大多数的风暴。
他当然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只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先生独自走在熟悉的小路,他记不下横滨的地图,因此首领为他单独划了一条固定的路线,只要沿着这条路走,就不会出现意外。
——
九月二十三日的黄昏,首领将秋叫到自己的办公室。
“每年我都会为你准备礼物,你的喜好我好像已经送完了,那么,这次,我们来消灭你讨厌的东西吧。”
首领神色平静,像最普通的长辈,实质却是整个横滨的恶魔。
“我记得你讨厌红色吧,所以,我给他们下令了,日落之后,他们会杀死横滨所有拥有红色和相似发色的孩子。”
他猛然抬起脑袋,耳边好像炸开了什么东西,一阵轰鸣眩晕,而墙上的时钟刚刚走到六点。
“秋,你好像很喜欢小孩子,之前也是呢,明明可以全部解决,为什么非要假装没有注意到角落逃跑的孩子。
所以那次的结局是什么?你还记得吧。”
当然,当然记得,八岁生日时,首领带他去花鸟市场买了一只猫,是他最喜欢的橘猫,然后那一次之后,他就被迫做出了选择。
一堆员工围着他试图拿走那只猫,但最后都不敢碰他,只有首领从人群中走出来,首领问他,“秋,你是需要我,还是需要这只猫?”
当时的他缩在地下室的角落,最后还是交出了那只猫。
现在,他站在首领的办公室内,看着落地窗外的太阳一点点落下。
他一定是幻听了,为什么明明太阳还没有落下,他就听见了哭声。
他抱紧了怀里的文件,“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能离开吗?”
首领微笑着,拒绝了,“当然不行啦,秋,今天可是你生日,自从你搬出去后,我很少和你独处了,至少让我陪陪你,直到今天过完吧。”
那双苍老的双眼看向窗外,“如果你那个孩子能活过今天的话,那我就不管你了,实力也是一种证明。”
他终于是忍不住了,他背靠着落地窗,缓缓坐下,抱住自己。
太阳终于是完全落下了。
夜晚,比他想象的安静,300多米的位置还是太高,再多的喊叫也传不上来了。
六个小时,格外漫长。
十二点的钟声刚刚敲响,他就想要离开,手还没有碰到门把手,就被首领厉声呵斥。
“站住!”
他深呼吸,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
“还有什么事吗?”
“太晚了,秋,你好像状态不太好的样子,是不舒服吗?要不然先去原来的房间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回去吧。”
他刚想拒绝,但又想到什么,还是泄力了,“好。”
不能,不能再表现的过于在意一件事。
首领办公室外的走廊墙壁上,有一个小小的暗门,他打开暗门,里面是一个仅容两人站立的小电梯。
他当着首领的面,走进电梯,注入雷元素驱动,直到电梯门关上,他倚靠着墙壁,终于是解放了这颗心脏。
那个女孩子站在他旁边,变得越来越虚无缥缈。
二十四号的擂钵街,异常的安静,哪怕是亡命之徒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冒然出现。
昨晚刚好下了一场小雨,洗掉了部分血污。
他站在这里,像一只幽灵,一只徘徊在昨日和明日,永远不愿离开,永远不愿改变的幽灵。
他永远停留固化,满足于一成不变的人生,不希望任何意外和变动干扰,只想要最平淡的生活便能知足,不管白天发生什么痛苦,只要夜晚仍然能安然入睡,太阳升起时还能睁开眼睛,明天就又会是新的一天。
但他的夜晚已经睡不着了,那么明天,明天又在哪里?
旁边的巷子传来异动,一个金发的女孩子走出来,“大哥哥,你能过来一下吗?”
那刺目的红裙子让他想起来了不好的事情,“让你的主人来。”
爱丽丝似乎很震惊,提起裙摆优雅地行礼后消散了,森鸥外走出巷子的阴霾,“昨晚似乎是个大工程呢,连原本总是跟在你后面的人手都休息去了。”
“换个地方说话吧。”
周围的空间扭曲,再次出现时已经是在尘歌壶内部了。
吧台的迪奥娜看见突然出现的两人吓了一跳,整条尾巴炸开,“呜啊!旅行者,这是谁?”
先生拿起迪奥娜的特调一饮而尽。
“待会再解释吧,”他看向森鸥外,那眼睛里是在此之前几乎不存在的冷静和决绝,“说吧,你要干什么?”
如果不是让他满意的答案,那这家伙今天基本就别想走出这扇门。
“既然这样,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小命在前,森鸥外倒也不卖关子。
“首领年轻时固然英明,白手起家建立港口mafia足以见证其实力的不凡,但他现在老了,想法也天马行空,我想,为了横滨和mafia的未来,港口mafia现在需要一位新的领导者。”
先生看向森鸥外的装扮,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一个医生也在做梦,靠什么,你那召唤小萝莉的异能吗?”
元素视野真的很好用,只要一眼,他就看出了爱丽丝的不对劲。
森鸥外倒是没有生气,或者说,他善于隐藏。
“我会证明自己的价值,只是在关键时刻,需要您给一点机会,在争斗开始之前,还请允许我保留底牌维持那一丝神秘感。”
“那就证明给我看吧。”
他挥挥手,就将森鸥外赶出了尘歌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