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鸮崽眼中光亮瞬间黯淡几分,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轻声提醒道:“你上次就是这样带我跳的。你带着我,跳完一整支曲子。”
楚恒远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他迅速调整表情,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懊恼,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叹息道:“是么……你看我这脑子,演戏这次爆炸事故,真是把我震得不轻,记性不好,反应也慢半拍。鸮崽,你别怪我。”他伸出手,想要再次拥抱许鸮崽。
许鸮崽连忙抓住他的手臂,关切道:“我们不跳了,顾圣恩。那我们看电影好不好?和之前一样,看你最喜欢的那个系列,放松一下。”
不等楚恒远回答,许鸮崽已经快步走到投影仪前,熟练地打开了播放器,选定了《哈利波特》系列电影。
荧幕亮起,熟悉的开场音乐回荡在温暖的卧室里。
许鸮崽窝进柔软的沙发,习惯性地想靠向身边的人,寻找那个熟悉的怀抱。然而对方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看了不到两分钟,就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乏味。
男人淡淡地开口,打断许鸮崽刚刚酝酿起来的一点怀旧情绪:“我累了,许大人。这些东西吵得我头疼,我回去睡觉了。你自己看吧。”说完,他站起身,走向卧室相连的主卫生间。
许鸮崽一个人僵在沙发上,他怔怔地看着男人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一种莫名的失落和违和感,悄悄缠绕上心头。
以前的顾圣恩,即使再累,也会陪着他,哪怕看着看着睡着了,也会紧紧抱着他。
现在他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了。
许鸮崽最终还是一个人看完了那部电影,但剧情讲了什么,他几乎没看进去。脑海里反复浮现的,是祠堂里那个伤痕累累的“怪物”,以及顾圣恩近日来种种细微的、难以言说的变化。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驱散他的睡意。
电影结束,已是深夜。
许鸮崽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目光落在冷冻层里一盒他之前亲手包的、顾圣恩最爱吃的三鲜馅饺子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饺子,煮熟了。
他戴好口罩,小心翼翼地将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到祠堂后面,对着那个气窗,压低声音喊道:“你……你好!我给你拿了点吃的!”
话音刚落,一只伤痕累累、布满污垢和血痂的手,猛地从气窗里伸了出来,目标却并非那盘饺子,直直地抓向许鸮崽端着盘子的手腕。
“啊!”许鸮崽吓得惊叫一声,猛地后退了好几步,心脏怦怦直跳,盘子里的饺子都差点晃出来。他惊魂未定,压低声音警告道:“你不许碰我!你要不吃,我就走了!”
气窗内传来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咳嗽声,那只手无力地垂落下去,微微颤抖。
许鸮崽看着那只迅速缩回的、惨不忍睹的手,心中的恐惧又被怜悯取代。他稳了稳心神,再次小心翼翼地靠近,但保持着安全距离:“我再给你一次。你不要再抓我了。”
他尝试着将盘子递过去,却发现盘子的直径远远大于那个狭窄气窗,根本送不进去。
“哎呀,我真是的……忘了盘子端不进去。”许鸮崽有些懊恼地自言自语。他看着那盘饺子,又看了看那个黑暗的窗口,犹豫片刻,还是拿起了旁边的筷子。
“你……你张嘴,我夹给你吃。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要对着我咳嗽,你现在是传染源,要注意……也不要大吼大叫,会把别人吵醒的。”他踮起脚,努力将筷子伸进气窗。
借着月光,他能隐约看到里面那双在黑暗中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他小心地夹起一个饺子,递过去。
气窗内,那张血肉模糊、嘴唇干裂流脓的嘴,艰难地张开,接住了饺子,囫囵吞下去。
顾圣恩在门内,味觉早已被痛苦和炎症破坏殆尽,他根本尝不出饺子的咸淡鲜美。但他贪婪地、机械地吞咽着。
这不是食物,这是许鸮崽亲手做的!
是许鸮崽喂给他的!
这微不足道的举动,对于身处地狱的他来说,不啻于救赎的圣餐。
每一口咽下的,不仅是食物,更是爱人指尖残留的温度,是这绝望深渊中唯一的一丝甘甜。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混合着饺子的味道,咸涩得让他心脏绞痛。
“好吃吧?”许鸮崽看他吃得急切,语气放松了些,甚至带上了一点小小的自豪,“这是我亲手包的。你不要怪顾圣恩,他把你关在这里也是不得已,怕传染给庄园里的其他人。他已经联系好医院了,你马上就能去接受治疗了。好吃吗?”
里面的“怪物”不能说话,拼命地点头。
“好吃的话,我还给你送。”许鸮崽轻声承诺道,“我叫许鸮崽,许仙的许,鸮鸟的鸮,幼崽的崽。今天我们就是朋友了,你叫什么名字?”
怪物连连点头,然后他拿起身后一个牌位,咬破了手指书写。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而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许鸮崽!你在这里干什么!回去!”
楚恒远和cindy不知何时出现在祠堂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快步走来,一把将许鸮崽拉离那扇门,力道之大,让许鸮崽踉跄了一下。
“我只是给他点吃的。他太可怜了。”许鸮崽试图解释,“我保证没有过度喂食,绝对不会像之前狗那样把它喂撑。我看他真的很虚弱,需要补充体力……”
就在这时,气窗内突然飞出一件东西,“哐当”一声掉落在门外的地上。
这是一个木质牌位,上面用暗红色的、疑似鲜血的液体,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模糊的字!
许鸮崽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写的什么?”
楚恒远眼神一凛,反应极快,不等许鸮崽看清,一脚狠狠地踩在了那块碎牌位上,鞋底用力地碾磨,瞬间将那血字抹得一干二净。
“疯子的胡言乱语!”楚恒远紧紧攥住许鸮崽的手腕,“我们回去!这里不安全!”
“他写的什么?”许鸮崽被他拖着走,忍不住回头,还想看清那块牌位。
“不用在意!一个神志不清的传染病人的呓语,有什么好看的!”楚恒远强行打断他的追问,语气强硬。
楚恒远对cindy冷声吩咐道:“去找木板和钉子,明天天亮,就把祠堂的那个窗口给我钉死!里面的脏东西,别让他再出来吓人!”
“是,先生。”cindy恭敬地应声。
月光依旧冰冷地照耀着,映照着顾圣恩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
cindy走过来,拿起木板和锤子,用力的堵住那微小的气窗。
最后一点微弱的、与爱人连接的希望,都被彻底斩断了。
就在这时,“砰砰砰!!!砰!砰!”接连几声巨大爆响,猛地从地面之上传来。
“呜一呜——呜—!!!”庄园那套防空警报系统发出尖锐嘶鸣。
地面上,杂乱的奔跑声、惊慌的呼喊、呵斥声、以及重物轰然倒地的闷响…·混乱声浪隐约传来。顾圣恩侧耳倾听,身体紧贴墙壁,警惕地向上窥探。
cindy 衣领下的微型麦克风里炸出来电流杂音,一个保镖惊慌失措的声音猛地响起,夹杂着剧烈的奔跑喘息和风声:
“南侧围墙被突破了!对方有重火力!操!好像是外国人!目标是许鸮崽…少爷呃啊——!”—声短促的惨叫后,通讯戛然中断!
几乎是同一秒,另一个更加惊慌扭曲变调的声音强行切进来,发哥道:“许鸮崽!他被绑走了!一辆黑色无牌改装越野车!撞破大门!朝西边山路去了!!”
地面骚乱还在继续,枪声似乎零星地又响了几下,然后是汽车引擎疯狂咆哮着远去的声音。
cindy惊恐的扔下锤子,朝别墅方向抛弃。顾圣恩拿起一个牌位,伸出窗外拨弄地上的锤子。锤子拨弄进来,他猛地砸开门。
十分钟后,楚恒远去而复返,牢房里只剩下几段被暴力挣断的、染血的粗铁链。
顾圣恩消失了。地面上,只留下一大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的黏稠血泊,以及一道拖拽式的、断断续续的血痕,一路蜿蜒指向祠堂外。
楚恒远僵在原地,脸上那张属于顾圣恩的完美假面崩裂。猎物,竟从猎人屠刀下,遁入更深黑暗。
至此,顾圣恩和许鸮崽,消失在同一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