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鸮崽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涌向了头部,耳边嗡嗡作响。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攥紧的拳头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这是假的!”他嘶吼出声,尖利得刺耳,“合成的!曼德拉,你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曼德拉没有任何辩解,然后,手指再次在屏幕上轻点。
第二段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切换,背景变成了mS酒店的顶层套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熟悉的城市夜景。
沙发上,林暮和顾圣恩换了姿势。
顾圣恩将林暮压在沙发靠背上,动作带着一种强势的占有欲,低头吻着他的颈侧。
林暮仰着头,脸上带着迷离而享受的表情,手指深深陷入顾圣恩背后的衣料中。
画面清晰得连顾圣恩睫毛垂下的阴影,和林暮唇角满足的笑意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病了!”许鸮崽猛地闭上眼睛,又强迫自己睁开,试图找出破绽,声音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断断续续,“他喝了银冠茶叶……他病了!他没有去戒断!他神志不清!这不是他的本意!”
曼德拉关掉视频,将电脑随手放回矮几上。他走向许鸮崽:“看样子,”他停在许鸮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扫过他颤抖的拳头和苍白的脸,“他不像是会来找你。”
“我父母会找我!”许鸮崽反驳。
“会吗?”曼德拉声音轻飘飘的,“听说,你当初非要和顾圣恩在一起,已经和你母亲闹翻,切断联系很久了。据我调查,这半年,她一次都没有试图找过你。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
“不可能!我消失了,一定会有人来找我!”
“顾圣恩没有报警。”曼德拉歪了歪头,冷语道,“他和所有人说,送你出国读博士了。”
“你骗人!”许鸮崽攥紧拳头。
“是谁在证据前,自欺欺人?”
“我……”许鸮崽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许鸮崽,”曼德拉直起身,用一种近乎怜悯的语气,为他的人生做着总结,“你是孤儿。无论是在血缘上,还是在情感上。你的人生,太悲惨。我可以让苏荷,代替你,获得新生。
她将成为索拉玛的王储妃,未来甚至可能是这片土地的女王。她可以站在权力的顶峰,享受无尽的尊荣。她可以代替你,过更好的人生。”
“不!”许鸮崽眼眶泛红,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又再次握紧,“顾圣恩和谁在一起,都不会改变我!我的人生,就是我的人生!不是苏荷的!也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曼德拉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那抹极淡的、令人不安的笑意再次浮现。
“看来,”曼德拉终于开口,声音多了冷硬,“你需要一个更优秀的老师。我亲自教导,似乎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他顿了顿,宣布了决定,“我会找别人来教你。直到你,学会为止。”
说完,他不再看许鸮崽一眼,转身向着阁厅那扇沉重的古铜色大门走去。
许鸮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那个修长挺拔的背影融进门廊渐暗的阴影中,最终消失在缓缓合拢的门缝之后。
直到门扉彻底关闭,发出沉闷的“咔哒”落锁声,许鸮崽紧绷的肩膀才几不可察地松懈下来。
他走到巨大的拱窗前,望向外面。
钟楼外,索拉玛的夜空已经彻底被墨色浸染。
没有月亮,唯有星河璀璨,无数颗星辰冰冷地镶嵌在深邃的天幕上,每一颗都像被冻结在无垠冰原上的火焰,美丽,却遥远得不可触摸,不带丝毫温度。
曼德拉说到做到。第二天,新的语言教师就出现在了钟楼的阁厅里。一个身材矮胖、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穿着索拉玛传统的深蓝色长袍,身上带着浓郁的香料气味。
许鸮崽故技重施。他将自己伪装得比在曼德拉面前更加笨拙,更加“无可救药”。他不仅发音错误百出,甚至开始“忘记”昨天刚刚“教过”的简单词汇。他的眼神茫然,反应迟钝,仿佛所有的知识进入他的大脑,都会瞬间漏光。
矮胖教师起初还保持着耐心,反复纠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眉头越皱越紧,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语气也逐渐变得焦躁和不耐。
许鸮崽看在眼里,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愈发显得惶恐和无措。
第三天,教师换成了一个高瘦、严肃、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女人。她的教学方式刻板而严厉,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教学机器。
许鸮崽改变了策略。他不再仅仅是“笨”,他开始“模仿”顾圣恩身边那位脾气古怪、难以沟通的大爷。
他故意在教师纠正他发音时,发出不满的咕哝声;在对方要求他重复练习时,表现出极度的不情愿和抵触情绪;他甚至会用刚刚学会的、半生不熟的索拉玛语词汇,组合出一些听起来像是顶撞,但细究又似乎只是用词不当的句子。
高瘦女人的脸色越来越冷,终于在第五天下午,当许鸮崽再一次“不小心”将水杯碰倒,水渍弄湿了她珍贵的教学羊皮卷时,她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用索拉玛语快速而尖利地斥责了几句,然后抓起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阁厅。
门被重重摔上。
这前前后后,连同曼德拉在内,一共换了五个老师。高矮胖瘦,男女皆有,教学风格也各不相同。
但结果,都被他用或“笨”或“刁”的方式,一一气走。
钟楼里的守卫和使女对他的态度,也愈发冷淡和警惕。
他们看他的眼神,不再有最初那点因为曼德拉的“重视”而产生的、虚伪的恭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监视和禁锢。
他活动的范围被进一步缩小,除了这间顶层阁厅和下面一层狭窄的卧室,他几乎去不了任何地方。窗口加装了更细密的、几乎看不见的金属网,虽然不影响观景,但却彻底断绝了任何从窗口逃离的可能。
日子在一种压抑的、看似重复的僵局中缓慢流淌。
直到这天晚上,第六位阿拉伯裔教师被他用模仿“顾大爷”的方式成功气走之后,阁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夜色深沉,海浪声似乎也比白日里更加喧嚣。
许鸮崽疲惫地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感受着石料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寒意。一种深切的孤独和绝望,如同窗外的黑暗,渐渐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一个轻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一扇未完全关闭的通风百叶窗缝隙里钻了进来。
三花猫似乎比之前瘦了些,但动作依旧敏捷,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光。
它熟练地跳到许鸮崽脚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腿,然后转过身,展示着它背上那个用细藤条编织的小小背篓。
许鸮崽沉寂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解下那个背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