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韩月领了吕氏密令,连夜赶回白莲教设在苏州城外的隐秘据点。
这韩月身为教中圣女,年方二八,却生得一副冷艳容貌,腰间悬着柄柳叶弯刀,行走时衣袂翻飞,端的是飒爽英气。
她径直入了密室,点起牛油灯,将一幅高丽海图平铺在石案上。
忽听得门外传来三长两短的叩门声,正是教中暗语。
韩月将门闩抽开,见是左护法张青,忙压低声音道:张护法来得正好,且随我看这图。
张青凑近一看,见海图上密密麻麻标着釜山、仁川等地的港口,惊道:圣女莫非要往高丽用兵?
韩月摇头道:非也,是要将教众分批送去高丽潜伏。
当下便将吕氏之意细细说了。
张青沉吟道:此事非同小可,海路凶险暂且不论,高丽巡检司盘查极严,如何能瞒过他们?
韩月冷笑一声:我已想好了对策。你可记得去年从苏州购得的那批货船?
张青点头:正是那五艘三桅福船,吃水浅,航速快。
韩月手指往海图上某处一点:此处有个无名小岛,距高丽海岸三十里。可先将教众扮作渔民,分批渡到岛上,再换乘小船混入高丽。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叠腰牌,这是苏州织造局的通关文牒,可保教众在沿海州县畅行无阻。
张青大喜:妙哉!只是人手如何调配?
韩月取出花名册,朱笔在、两处圈了圈:调山东分舵精壮弟兄五十人,莱州水师旧部三十人,再选十名精通高丽语的番僧随行。
三日后,首批教众扮作盐商,推着独轮车出了苏州城。
韩月亲自押队,行至浒墅关时,见关口站着几个巡检,正挨个盘查货物。
她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文牒晃了晃:织造局督办高丽贡品,误了时辰你担待得起?
巡检见是官府文书,忙不迭放行。
如此月余,五批教众共计三百余人,皆顺利抵达高丽。
韩月算算时辰,料想最后一批已在海上,便带着两名亲信,乔装成渔妇,乘一叶扁舟往无名小岛赶去。
行至半途,忽听得远处传来梆子声,竟是高丽水师的巡逻船!
亲信大惊失色:圣女快走!
韩月却镇定自若,从舱中取出两坛酒,将船划向巡逻船。
待靠近时,故意大声呼救:官爷救命!奴家的船漏了水!
巡逻船上的百户长见是两个美貌渔妇,淫笑着道:小娘子莫怕,随大爷回营中歇息便是。
韩月假意啼哭,待船靠帮时,突然甩出袖中铁链,将那百户长捆了个结结实实。
众水兵见状,正要拔刀,却被韩月的两名亲信甩出飞镖,尽数放倒。
韩月割下百户长的首级悬在船头,喝道:尔等听着!高丽若敢为难我教众,便是这般下场!
余下水兵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地求饶。
韩月命人将巡逻船凿沉,方继续赶路。
月上中天时,韩月终于登上无名小岛。
但见岸边泊着十余艘小船,教众们正借着月光搬运货物。
为首的头目见圣女驾到,忙禀道:启禀圣女,弟兄们已与高丽接应人接上了头,明日便能混入开京。
韩月望着对岸隐约的灯火,嘴角泛起冷笑:好!待允炆藩王就国,我白莲教便在高丽扎下根来。
说罢解下腰间弯刀,在月光下轻轻擦拭,刀刃映出她决绝的面容。
这正是:暗度陈仓施巧计,跨海播棋布玄机。
数日之后,蓝玉闻得麾下报来,有一巡海小队失踪未归。
蓝玉素知那队儿郎平日里懒散惯了,眠花宿柳的勾当虽不光彩,他也睁只眼闭只眼。
如今竟连人带船没个踪影,营中报来,这等行径太过放肆。
蓝玉急令道:速命水师各营出海搜寻!若拿获那起混帐,定要按军法论处!
当下点起二十艘快船,命副将王弼率领,星夜往高丽海域追去。
副将王弼沿岸搜寻几遍,终在礁滩处寻得些许踪迹。
细查王六等尸身,见得伤痕怪异,死状蹊跷,不敢怠慢,飞马回报蓝玉。
未久前,朱允炆来年将赴高丽就藩之讯方传至高丽未几,今巡海卫队竟有人亡故,其间必有瓜葛。
蓝玉亦非愚人。
蓝玉虽不喜朱允炆这等人,然此事既是朱元璋所下旨意,他也懒得多言。
王六这队巡海卫,平日里本就不守规矩。
如今出了这等事,蓝玉身为镇守高丽的主将,却不得不管。
不然,莫说朱元璋怪罪下来他担待不起,便是常孤雏派巡查官来问,他也受不住。
蓝玉跟着常孤雏这些年,深知他的性子。
常孤雏断不会因着两人是舅甥,便饶过他去。
蓝玉为免日后被发觉,便主动写了封书信,差麾下亲兵送往辽东,交与常孤雏。
常孤雏收了蓝玉那封书信,当即差了一队辽东特勤组成员,往高丽去查这事。
白莲教圣女韩月一伙人,在那小岛上潜伏着。
只是他们杀了巡海卫队,已惹起警觉,因此更不敢出岛,只盼着风声早些过去。
却教韩月没料到的是,她终究是看轻了这事的动静。
高丽周遭海域的巡逻队,竟是一日多过一日,越发稠密起来。
韩月正坐在那小岛礁石上,望着海面上来回游弋的巡船,眉头紧锁。
旁边一个精壮汉子,乃是她手下护法,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上前行了一步,低声道:“圣女,依属下看,咱们还是早些想法子混入高丽境内为好。”
韩月闻言,缓缓转过头,眼中带着几分忧色:“此话怎讲?”
那护法急道:“圣女您想,如今这海面可不是往日了。自打那巡海卫出了人命,周遭的巡逻队一日密过一日,白日里有快船往来梭巡,夜里还有灯笼火把照得如同白昼,连只海鸟飞过都要被盘查一番。咱们这小岛本就偏僻,可架不住他们这般搜检。”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咱们杀了那些官差,这事已然惊动了上头,听说辽东那边都派了人来。若是再在这岛上耗着,万一被巡逻队寻着踪迹,四面合围过来,这小岛就巴掌大的地方,连个藏身的洞窟都少,到时候咱们插翅也难飞啊!”
旁边另一个护法也接口道:“李护法说得在理。咱们带的干粮本就不多,岛上能寻的吃食也有限,再耗上几日,不等被官差发现,怕是先得饿肚子。倒不如趁着眼下他们还没把网收得太紧,寻个风小的夜里,驾着那几艘小渔船,悄悄划到高丽岸边,混进那些渔村里头。”
先前那李护法又道:“是啊圣女,高丽境内村落繁多,官府盘查总不及海上这般严密。
咱们换上当地人的衣裳,隐在市井之中,待风头过了再做计较,总好过在这岛上坐以待毙。
您想,那些官差如今一门心思在海上搜寻,陆上的防备说不定还松些,这正是个机会。”
韩月沉默半晌,望着远处又一队巡船驶过,甲板上的兵丁手持刀枪,目光锐利如鹰。
她轻轻叹了口气:“你们说的,我岂会不知?只是那高丽岸边也未必安稳,官府定然得了消息,沿岸的关卡怕是也严了。”
李护法道:“纵是严些,也比在这岛上强。岛上无遮无拦,一旦被发现,便是死路一条;到了陆上,好歹有个转圜的余地,便是遇着盘查,咱们也能寻个由头蒙混过去。圣女,事不宜迟,再拖下去,怕是连这点机会都没了!”
韩月看着手下众人脸上的焦虑,知道他们说得并非虚言。
她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也罢,便依你们所言,今夜准备停当,寻个时机出海,往高丽岸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