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他们一样哄抬物价，他们会因为你横插一脚抢生意，把你当成眼中钉，你做泥石流里的那股清流，他们又会因为你的特立独行，愈发迫切地想要把你消灭、铲除。
左右一旦大灾降临，受灾地区就会变得混乱失序，到时候他们就算动手铲除障碍，事后也完全可以把黑锅甩给那些饿疯渴疯，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受灾百姓。
这一点不仅江远，谢莞娘也同样心知肚明，她叹息着凝视江远，“所以我会大量招募人手。”
之所以只是抽调铺子的部分盈利，而不是全部盈利，就是因为她还得寻摸一批，无论是能力还是品行都经得起考验的，边军出来的厉害人手。
甚至等真正到了那个时候，她还会厚着脸皮去找侯夫人、找保定府的知府夫人，说服她们最起码每人借她一张虎皮，让她的人能够打着侯府和知府的名义在外行走。
倒不是说她这个县主地位不高，而是，在大到足以让人铤而走险、把良心喂狗的利益面前，品阶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真正能让为了利益可以出卖良知的小人畏惧的，不是她的县主封号，而是侯府和知府所代表的极大权柄。
侯府掌握着北境边军，保定府知府能在保定这种边防重地做知府，也足可见他是何等得皇帝信赖。
两个简在帝心，且本身就有义务维持当地安稳环境的朝廷重臣，谢莞娘有足够的把握自己能够说服他们的夫人。
听她说完她的大概谋划，得知她在增强队伍武力值的同时，还打算扯起虎皮做大旗，江远总算松了口气，但与此同时，他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帮她再多拉一些筹码，让她的处境能够变得更好一些。
“要不你还是直接建议知府夫人牵头去办这件事吧，或者干脆我拜托世子出面，请他直接去跟保定府知府商谈。”
谢莞娘摇头，“你别忘了我是去做生意的，不是单纯去赈济灾民的，保定府知府也好，侯爷一家也罢，他们都是不好直接沾手这桩生意的。”
甚至如果不是所有敢做这种生意的商队，上头都有一个或者两个别人不敢轻易招惹的靠山，她都不会去跟侯夫人以及知府夫人借势。
江远烦恼的眉头下意识蹙了起来，“你又不打算在那种时候赚钱，为什么就不能直接把钱粮给捐出去，而是非要组织一支队伍，去做那种可能会让人趁机弹劾你、构陷你的敏.感营生？”
谢莞娘叹气，“因为想让更多的人能够因此存活。”
单纯捐赠钱粮，且不说在这些钱粮被送到灾民手上之前，正常的损耗会有多少，经手的家伙又会偷偷摸摸拿走多少，就只说剩余钱粮真的被送到灾民手上之后，能够因此获利的灾民，难道就真的是最最迫切需要这些东西的那部分人吗？
她把东西送到保定府府衙，知府是选择在保定府设立灾民安置点，还是选择在沿途镇县设立灾民安置点，可就不是她能发表意见的了。
反正不管对方做哪种选择，最后的结果都肯定不会是如她所愿，因为她期待的，是这笔物资能够出现在受灾地区与官府设置的第一个安置点之间。
至于她的人到底能够深入受灾地区多远，这就要看灾情的严重程度，以及当地官府是否有所作为了。
如果他们应对及时、举措得当，别说是周边地区了，就算是灾情发生的核心地区，也未必就一定会变得混乱起来。
毕竟就算大旱，也不会真的以整个县、整个州为单位，突然之间失去所有水源。
只要赶在某地水源彻底枯竭之前，有计划的把当地居民迁到水源充足的地方，然后再及时打开常平仓赈灾、号召当地和周边地区的乡绅富户捐钱捐粮，百姓中的绝大多数就不会因为没了活路，走上犯法道路。
若灾情进一步加重，只要当地官员如实上报，朝廷也会安排周边地区帮忙安置灾民，更会调拨银钱、粮食及时赈灾。
有了朝廷托底、周边地区协助，便是天公再不作美，百姓也不至于沦落到前朝末年，乃至战乱年间那种易子而食、饿殍遍野的凄惨境地。
怕就怕某些蠢而不自知的官员，会在灾情起时，因为不够重视或者心存侥幸而选择瞒报，然后等到灾情发展起来了，又因为害怕被朝廷问罪，丧心病狂的封锁各处要道，试图将灾民困死在自己的治理范围之内。
当然，在新朝建立还不到十年的现在，这种官员即便有，皇帝埋下的一明一暗两条线，也绝不会让对方真的做到只手遮天。
最多，情况也只会恶化到百姓典卖家人，或者纷纷携家带口出逃，给周边带去不安定因素的地步。
而谢莞娘之所以没有图省事儿，把钱粮直接捐给府衙，而是非要费劲吧啦的跑去灾区经商，就是因为她希望能够稍微平抑物价，让更多百姓能够买得起粮。
哪怕他们买粮的方式，是出卖自己的家人，谢莞娘也希望他们能够用家人换回更多口粮。
因为只有当一个大活人，能够换到的粮食起码有五六十斤时，动歪心思，把同类当成食物的人才会大幅减少。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是无奈之时的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果不是能力有限，谢莞娘不会只想着做到这种地步。
听她说到这个，同样经历过战乱年间某些至暗时刻的江远不由陷入沉默。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家里还有多少能够拿去换钱的东西？”
谢莞娘眉毛微扬，“库房里的大半东西，大概能换回白银一万余两。”
粮食就算了，他们和他们的一群下属也是要吃饭的，更别提谢莞娘还开着一家食肆。
江远点头表示了解，“我托世子出面，帮我们把那些东西卖一个好价钱。”
当然，他找常曜，肯定不会只说请他帮着变卖闲置物品的这件小事，谢莞娘既然打算倾尽全力救人，他就不能让她因为能力有限，在付出了全部心力之后还留下诸多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