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尘沙灌进领口,秦千风扶着石壁的手沁出冷汗。
身后玄冥洞坍塌的轰鸣还在耳边回响,他喉间仍泛着逆命之火失控时的腥甜——那团火刚才分明在他经脉里横冲直撞,像要烧穿他的骨头。
灵尊最后那声\"走\"里的疲惫,比洞顶落下的碎石更沉,压得他肩胛骨生疼。
\"脉象时隐时现,像被什么东西裹着。\"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学医人特有的冷静,指尖还停在青鸢腕间。
她另一只手轻轻拨开青鸢额前沾着血污的碎发,露出那半块幽蓝碎片,此刻正贴着少女心口,发出萤火虫般的微光。
秦千风注意到林婉儿睫毛颤了颤,指腹在脉门上多按了两秒——那是她诊出异常时的习惯动作。
\"往北走二十里有座山坳,本是稳妥的。\"老山羊突然用骨杖戳了戳地面,青铜铃铛\"叮\"地一响,\"但北境巡逻队的马蹄印新鲜得很,他们的鹰犬能顺着气痕追出十里。\"他浑浊的眼珠转向左侧,山雾中一道深谷若隐若现,谷底飘着青灰色的雾,像被揉碎的铅块,\"走幽冥谷。\"
秦千风瞳孔微缩:\"那地方......\"
\"常年雾瘴锁灵识,修士神识探不进去。\"老山羊用骨杖点了点自己太阳穴,\"但毒雾噬体,妖物潜伏,十年前我在谷口见过三具修士残骸,骨头都被啃得发亮。\"他说这话时,骨杖上的铜铃突然发出细碎的震颤,像有什么东西在铃内撞动,\"不过总比被巡逻队堵在明处好——他们要的是青鸢怀里的东西,连带你们几个活口。\"
林婉儿抬头看了眼秦千风,后者正盯着老山羊杖头的铜铃。
逆命之火在左眼跳动,这次火焰里多了丝刺痒的警觉,像有根细针扎着视网膜。
他想起灵尊说\"命陨台是最终抉择之地\"时,火焰也曾这样躁动——或许幽冥谷正是必经之路?
\"跟上。\"老山羊当先往谷口走,骨杖在地上敲出\"笃笃\"声。
秦千风刚要抱起青鸢,身后突然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
\"慢行。\"
声音像浸在冷泉里的铁片,带着金属的钝响。
三人同时转身,只见五步外立着个穿黑袍的男子,兜帽压得低低的,面容隐在阴影里,连呼吸声都轻得像不存在。
\"墨影,奉大先生之命护送。\"男子抬手按胸,动作刻板得像被线牵着的木偶,\"命陨台之路,多有魑魅。\"
秦千风的左手不自觉攥紧腰间的短刃。
大先生?
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个称呼。
老山羊的骨杖停在半空,铜铃的震颤突然加剧,叮铃铃响成一片;林婉儿则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她刚才分明看见,在男子抬手的瞬间,有缕灰黑色的气从他袖中窜出,又飞快缩回,像条受了惊的蛇。
\"我们不需要——\"
\"千风。\"林婉儿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他体内有股气,和青鸢被控制时......很像。\"她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画了道曲线,那是两人从小约定的\"警惕\"暗号。
秦千风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在玄冥洞时,青鸢指尖渗着黑雾的模样,想起赤魇的笑声说\"它选了你\"。
逆命之火在眼底烧得更旺,照得墨影的黑袍边缘泛起暗红。
他盯着对方兜帽下的阴影,那里没有瞳孔的反光——这不是活人该有的眼睛。
\"带路。\"老山羊突然开口,骨杖重重戳地,铜铃的震颤戛然而止,\"幽冥谷的毒雾子时最盛,现在进去还能赶在雾起前找个避所。\"他瞥了眼秦千风,目光里带着游方修士特有的狡黠:\"多个护道的,总不是坏事。\"
墨影当先走进谷口。
青灰色的雾像活物般缠上他的黑袍,却在触及衣料的瞬间被弹开,露出底下若隐若现的暗纹——那是用某种黑鳞缝制的甲片,每片鳞上都刻着细小的咒文。
秦千风抱着青鸢跟在中间,林婉儿攥着药囊走最后,老山羊落在侧后方,骨杖始终斜指地面,像在丈量什么。
谷内的雾比外头更浓,五步外就看不见人影。
秦千风的左眼被逆命之火灼得发烫,勉强能看清前方墨影的轮廓。
突然,他闻到一股铁锈混着腐叶的腥气,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不是自然的雾瘴。
\"屏住呼吸!\"林婉儿的惊呼同时响起。
秦千风猛地转头,看见她的脸涨得通红,药囊里的银针\"叮\"地掉在地上。
雾色不知何时变作青紫色,正顺着众人的衣领往皮肤里钻。
他刚要运起逆命之火灼雾,前方的墨影突然旋身,黑袍如乌云翻卷,双手结出个奇怪的印诀——那是北境修士才用的\"锁灵印\",但指节翻转的角度又带着几分诡谲。
\"影煞诀!\"老山羊的骨杖\"咔\"地裂开道细缝,\"北境血煞宗早该失传的......\"
话音未落,墨影掌心腾起团灰雾,竟将周围十丈内的毒雾全部吸了进去。
秦千风看着那团灰雾在墨影掌中凝聚成球,突然想起典籍里的记载:影煞诀专吸阴毒之气为己用,练此功者,体内必养着一只\"煞婴\"。
他的目光扫过墨影的喉结——那里有团模糊的黑影在蠕动,像个蜷缩的婴儿。
\"谢了。\"秦千风压下翻涌的恶心,故意把声音放得轻松。
他的右手悄悄按在青鸢心口的碎片上,指尖触到一片凉意——碎片的蓝光比刚才更亮了些,像在回应什么。
墨影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往前带路。
林婉儿凑到秦千风耳边,声音轻得像蚊鸣:\"他刚才结印时,我看见他手腕内侧有个红疤,形状像......血煞宗的图腾。\"
逆命之火在秦千风眼底炸出火星。
他终于想起为何对\"影煞诀\"有模糊印象——三年前高尔村遭袭时,他曾在一个黑衣杀手腕间见过同样的图腾。
当时那杀手说:\"我们为大先生办事。\"
\"停。\"
墨影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走到谷中最深处,四周的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秦千风刚要问怎么回事,就见墨影缓缓转身,兜帽滑落,露出张没有五官的脸——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眼睛、鼻子、嘴巴的位置全是平整的,像被人用刀削去了所有特征。
\"印记。\"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金属刮擦的刺耳,\"交出来。\"
话音未落,他的右手已化作半透明的黑雾,直取秦千风眉心。
那黑雾里裹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在逆命之火的映照下泛着幽蓝——正是方才林婉儿掉落的那根!
秦千风本能地侧身翻滚,怀里的青鸢被他护在身下。
银针擦着他的左耳飞过,扎进身后的石壁,发出\"滋啦\"一声——石头竟被腐蚀出个拇指大的窟窿。
\"你到底是谁的人?\"秦千风翻身站起,逆命之火顺着指尖窜出,在掌心凝成团赤金火焰。
他能感觉到,这团火此刻不再是不受控的暴烈,反而像被磨利的刀刃,精准地锁定着墨影的每寸动作。
墨影的\"脸\"上裂开道缝隙,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口腔:\"大先生要的东西,从没有拿不到的。\"他的身形开始虚化,黑雾顺着地面蔓延,转眼间就将三人围在中间,\"记住,命陨台上......\"
\"只有死人才能胜出。\"
最后一个字消散的瞬间,黑雾突然被逆命之火灼出个缺口。
秦千风趁机冲过去,却只抓到把带着腐臭的空气。
林婉儿蹲下身,捡起地上那根被腐蚀的银针——针尾刻着个极小的\"煞\"字,和三年前高尔村杀手身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老山羊!\"秦千风转身看向后方,却见老山羊正盯着石壁上的银针窟窿,骨杖上的铜铃又开始震颤,这次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兴奋:\"有意思,血煞宗的余孽......\"他突然抬头望向谷口方向,雾不知何时散了些,远处山巅露出道若隐若现的金光,像有人在云端点燃了盏灯。
秦千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逆命之火在左眼剧烈跳动,他分明看见,那金光中隐约有古老的阵纹流转,像某种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
青鸢怀里的碎片突然发烫,隔着衣物烫得他手背发红,而在碎片的蓝光里,他仿佛看见两个字在闪烁——
命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