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海的死寂,是一种能吞噬声音、光线乃至希望的无形巨兽。顾星辰化作的混沌流光,在这片星辰坟场中穿梭,如同萤火之于墨夜,渺小而又醒目。他谨慎地规避着那些无声盘旋的空间裂缝——它们如同隐于黑暗的毒蛇獠牙,散发着切割一切的锋锐气息;也远远绕开那些引力异常的区域,那里的空间如同扭曲的漩涡,能将靠近的一切无情撕碎。
他的目标明确,直指古玉感知到的那一丝微弱却坚韧的秩序波动源头。
随着不断靠近,那波动逐渐清晰。并非能量层面的宏大,而是一种结构上的、精密的、带着明显人工造物特征的律动,仿佛一台沉睡了万古的庞大机器,其核心处尚有一枚零件,在以极其缓慢的频率,固执地证明着自身的存在。
飞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在这片时空紊乱之地,时间感已然模糊),前方的景象豁然变化。
不再是散乱无章的破碎星辰,而是出现了一片相对“规整”的……残骸带。
无数巨大的、由某种银灰色金属构成的板块、骨架、管道以及无法辨认具体用途的复杂构件,如同被无形巨手捏碎后随意抛洒,形成了一片绵延不知多少万里的、漂浮在黑暗中的金属坟场。这些残骸的规模远超想象,最小的碎片也堪比山峦,最大的主体结构,甚至比顾星辰之前见过的任何星辰残骸都要庞大,静静地横亘在虚空之中,如同一条死去的金属星河。
残骸的表面,布满了撞击的凹坑、能量灼烧的痕迹以及撕裂性的巨大伤口。许多地方覆盖着厚厚的宇宙尘埃和冻结的未知物质,唯有少数断裂的截面,还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冰冷的微光。
而古玉感知到的那丝秩序波动与文明共鸣,正是从这片金属坟场的最深处,那片最为庞大、保存相对最完整的残骸主体中传来的!
那残骸主体的形态,依稀可以看出曾是一艘……船?一艘庞大到足以承载星辰的巨船!它的一端已然彻底断裂、消失,另一端也扭曲变形,但其中部那如同山脉脊梁般的主干结构尚且大致完好,其上依稀可见一些排列整齐的、如同舷窗般的巨大孔洞,只是内部早已一片漆黑死寂。
希望方舟?!
顾星辰心中震动。即便只是残骸,其规模与那即便破败也难掩的、远超理解的科技与法则融合的造物痕迹,都昭示着它昔日曾拥有的、足以撼动星海的辉煌文明!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愈发小心地靠近。越是接近,越能感受到那股无言的悲壮与压迫感。这艘巨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那场席卷诸天的末劫之战的惨烈。
就在他即将抵达那主干结构一处相对完好的、如同断裂平台般的入口时——
“嗡!”
异变陡生!
那平台边缘,几块看似随意散落的、布满锈蚀的银灰色金属板,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了幽蓝色的纹路!紧接着,纹路迅速蔓延、连接,构成了一个复杂的能量回路!
“咔嚓!咔嚓!”
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中,那几块金属板猛地变形、组合、隆起!短短数息之间,便化作了三具高达三丈、通体由银灰色金属构成、形态如同持戟武士的……傀儡!
这些金属武士眼眶中亮起冰冷的红光,没有任何生命气息,只有纯粹的、冰冷的杀戮指令在流转。它们手中的金属长戟指向顾星辰,戟尖能量汇聚,散发出足以威胁合体期修士的锐利波动!
星骸守卫!
这艘方舟残骸的自动防御系统,即便在主人早已逝去、舰船崩毁万古之后,依旧在按照预设的程序,忠诚地执行着驱逐一切未经许可靠近者的命令!
没有丝毫警告,三具星骸守卫动了!它们脚下的金属平台发出沉闷的轰鸣,庞大的身躯却展现出与其体型不符的惊人速度,化作三道银灰色的残影,呈品字形,向着顾星辰发起了冲锋!手中长戟撕裂近乎真空的环境,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刺而来!
顾星辰眼神一凝。他没有选择硬撼,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同时双手虚握,那柄由赤血母金与混沌本源重塑的混沌长剑瞬间出现在手中。
剑身黯淡,无光无华。
面对左侧最先袭来的长戟,他手腕微转,长剑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贴上戟身,并非格挡,而是如同灵蛇般沿着戟杆向上“缠绕”!剑锋之上,灰蒙蒙的混沌气流吞吐不定,所过之处,那银灰色金属构成的戟杆,竟如同被无形之力侵蚀,发出了细微的“滋滋”声,灵光微微一黯!
溯光之能,剖析物质本源!这星骸守卫的材质虽非凡,但在混沌本源面前,依旧能被解析、干扰其能量传导!
那具守卫冲锋的势头不由得一滞。
而就在这刹那的空隙,顾星辰身形猛地加速,避开右侧袭来的长戟,混沌长剑如同毒龙出洞,直刺中间那具守卫能量波动最为集中的胸膛核心!
“叮——!”
一声清脆却沉闷的异响!剑尖精准地点在了守卫胸膛一块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护甲板上!混沌剑气与那护甲板的防御能量悍然碰撞!
守卫身躯剧震,胸膛护甲板上竟然被这一点刺出了细微的裂纹,幽蓝光芒剧烈闪烁!但它并未崩溃,另一只金属手臂带着恶风,如同重锤般砸向顾星辰的头颅!
顾星辰一击即退,身形如同柳絮般借着对方反击的力量向后飘飞,同时长剑回扫,格开右侧再次袭来的长戟。
“力量堪比合体初期,防御极强,能量核心保护严密,配合默契……”电光火石间的交锋,顾星辰已然对这三具守卫的实力有了清晰的判断。它们没有灵智,不知疼痛,不畏死亡,是极其难缠的对手。
不能久战!必须速战速决,以免引来更多的守卫,或者惊动这残骸深处可能存在的更恐怖的东西!
他眼中厉色一闪,不再保留。体内混沌本源轰然运转,周身那内敛的气息如同解开了封印的洪荒巨兽,骤然爆发!
“混沌……禁锢!”
他低喝一声,并非出剑,而是将左手猛地向前一按!一股无形的、蕴含着混沌法则的磅礴力场,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泥沼,笼罩了方圆百丈的空间!
那三具正欲再次发起冲锋的星骸守卫,身形猛地一滞,如同陷入了粘稠至极的胶水之中,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缓慢!它们眼眶中的红光疯狂闪烁,周身能量剧烈波动,试图挣脱这诡异的束缚,却收效甚微!
混沌,包容万物,亦可禁锢万物!这是顾星辰对混沌本源更深层次的运用!
趁此机会,顾星辰动了!他身形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左侧那具守卫身前,混沌长剑之上,灰金色的光芒高度凝聚,不再是点刺,而是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仿佛能斩断因果的细线!
“斩!”
细线无声无息地掠过守卫的脖颈。
那坚固的银灰色金属,在混沌斩因之线下,如同热刀切油,被平滑地一分为二!守卫头颅滚落,眼眶中的红光瞬间熄灭,庞大的金属身躯僵硬了一下,随即失去了所有动力,如同废铁般漂浮在原地。
如法炮制!顾星辰身形再闪,剑光连动!
“嗤!嗤!”
另外两具守卫,也在那禁锢力场消散前,被同样的方式,精准地斩断了能量核心与躯体的联系,化作两堆巨大的金属垃圾。
战斗在数息之间开始,又迅速结束。
顾星辰持剑而立,微微喘息。连续动用混沌禁锢与斩因之线,对他也是不小的消耗。他看了一眼那三具失去活力的守卫残骸,目光再次投向那幽深如同巨兽之口的平台入口。
没有迟疑,他收敛气息,一步踏入了那片沉寂了万古的黑暗之中。
入口之后,是一条宽阔无比、却同样布满破损与尘埃的金属通道。通道两侧,依稀可见一些紧闭的、风格奇异的金属门扉,以及一些早已停止运转、覆盖着厚厚尘埃的仪器设备。空气(这里似乎有某种维生系统残留的极稀薄气体)中弥漫着金属锈蚀和尘埃的味道,死寂得令人心悸。
唯有古玉感知到的那丝秩序波动,在通道的深处,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顾星辰沿着通道,谨慎前行。他的混沌感知如同触手,仔细扫描着沿途的一切。他发现,这艘方舟的内部结构复杂得超乎想象,许多区域的能量回路虽然沉寂,但其构架之精妙,蕴含的法则之深奥,让他都为之惊叹。这绝不仅仅是科技的造物,更是将法则与物质完美融合到了极致的文明结晶!
途中,他又遭遇了几波零星的星骸守卫,有的是巡逻的金属蜘蛛形态,有的是隐藏在墙壁中的防御炮塔。但都被他凭借混沌之力的诡异与强大,或禁锢瓦解,或直接以蛮力摧毁。
终于,在穿越了数条错综复杂的通道,击溃了不下十波守卫后,他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一个位于方舟核心区域的、巨大无比的圆形大厅。
大厅的穹顶已然部分坍塌,露出外面陨星海那死寂的黑暗星空。但大厅的内部,却保存得相对完好。
大厅的中央,并非控制台或引擎,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晶莹剔透、内部流淌着数据流般光芒的水晶棱柱构成的……复杂立体结构!这个结构缓缓旋转着,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白色光芒,正是那秩序波动的源头!
而在这些水晶棱柱的下方,连接着一个相对小型的、由类似材质打造的平台。平台之上,静静地悬浮着一枚巴掌大小、通体纯白、表面流动着无数细微符文的……棱形水晶。
古玉传来的共鸣,以及那文明火种的亲近感,正是源于这枚白色水晶!
“这是……方舟的……核心数据库?或者说,是它的……‘文明火种’备份?”顾星辰心中升起明悟。这枚水晶中,极有可能保存着这艘“希望方舟”所属文明的最后信息、知识,甚至是……关于那场末劫之战、关于归墟、关于天道本质的……终极秘密!
他强忍着激动,一步步走向那中央平台。
然而,就在他的脚踏上平台边缘的刹那——
“嗡——!!!”
整个圆形大厅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目!所有的水晶棱柱同时爆发出强烈的能量波动!那枚悬浮的白色水晶更是光芒大放,其表面的符文如同活了过来般急速流转!
一个宏大、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念,如同苏醒的巨灵,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厅,牢牢锁定了顾星辰:
“检测到未知生命体,序列权限:无。”
“触及‘诺亚’核心火种,判定:最高威胁。”
“启动……最终净化协议!”
轰隆隆——!
大厅四周的金属墙壁如同活物般向两侧滑开,露出了其后密密麻麻、闪烁着危险红光的……炮口与能量发射器!一股远比之前所有守卫加起来还要恐怖无数倍的毁灭性能量,正在其中疯狂汇聚!
与此同时,那枚白色水晶的上方,虚空扭曲,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身披古朴铠甲、手持光矛的巨人虚影,缓缓凝聚成形!其散发出的威压,赫然达到了……大乘期的层次!
这艘方舟的最终防御机制,被彻底激活了!
顾星辰瞳孔骤缩,手握混沌长剑,周身混沌气流如同怒涛般奔涌而起!
最终的考验,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