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盛夏,没等来凉风,却被一股灼人的热浪裹住了。
不是寻常夏日的暑热,是从骨头缝里往外蒸的“焦”,像被扔进了火炉。日头刚爬过山头,晒谷场的石板就烫得能烙饼,王屠户家的水缸晒了半日,缸沿竟裂了道缝,水渗出来没多久就被蒸干,在地上留下白印;村东的菜园更惨,刚浇过的青菜叶中午就蔫了,叶边卷成焦褐色,土坷垃被晒得硬邦邦的,用锄头刨都带火星,连最耐旱的谷子都低着头,穗尖发焦,一碰就掉粒。
“这天咋恁毒?”张大爷蹲在田埂上叹气,草帽往头上一扣,竟被晒得发烫,他摸着开裂的土地,土块碎成粉末,飘在风里像烟尘,“往年再热,早晚也有露水,今年倒好,露水都被晒没了,地干得像火炕!”
热浪越烤越凶,村里的麻烦接踵而至。纺车婆娘家的粮仓,储存的玉米穗被烤得干透,穗粒一碰就脱落,装粮食的麻袋晒得发脆,稍一用力就裂开,玉米粒滚得满地都是;王屠户家的腊肉挂在屋檐下,没几日就变得干硬发黑,肥肉熬不出油,瘦肉嚼不动,像块石头;更吓人的是,不少村民中暑了,头晕眼花,口干舌燥,喝再多凉水都不解渴,郎中说这是“热毒侵体”,连解暑的草药都因缺水长得蔫蔫的,药效大减。
“是‘归墟焦枯煞’!”玄诚子顶着草帽赶来,帽檐都被晒得发软,他手里的折扇扇出的风都是热的,罗盘上的指针被热浪烤得发颤,“焚天宫这是借盛夏引了归墟的阳煞!这煞能聚高温、吸潮气,让土地干裂、粮食焦脆,连空气里的水汽都被吸干!人在这煞里待久了,会脱水、中暑,牲畜会渴死,地里的庄稼会颗粒无收!”
他指着焦枯的谷穗:“这不是普通的干旱,是煞气炙烤土地!焦枯煞比淫雨煞更极端,淫雨煞浸田,这煞焚田,一湿一燥,专掐咱们庄稼人的命脉!再这么烤下去,粮仓的粮食会裂成碎渣,田里的庄稼会全枯死,咱们连秋粮的种都留不下!”
村民们看着焦土、裂仓、中暑的亲人,心都像被热浪烤着。暑热本就难熬,焦枯煞一来,连最基本的饮水、存粮都成了问题。纺车婆娘守着开裂的麻袋哭:“玉米都碎了,冬天咋吃啊?”后生们挑水浇地,刚泼到田里的水“滋滋”冒白烟,没等渗进土就被蒸干,累得直喘气,嘴唇干裂出血。
“焦枯煞怕凉、怕润、怕草木的阴凉气。”李长生扛着一捆柳枝和半桶井水走来,柳枝带着绿叶,井水冒着寒气,他往晒得发烫的粮仓顶泼了瓢井水,井水蒸发,带着白汽,仓顶的温度立刻降了些,“热煞再凶,也抵不过凉水的润、树荫的凉、人心的齐。咱们给地补水、给仓降温、给人解暑,三样齐上,焦枯煞就没处逞凶!”
他让后生们在晒谷场搭凉棚,“用竹竿和柳枝搭棚子,柳枝遮阳,再往棚顶洒井水,水汽蒸发带凉,粮食放在棚下,就不会被晒裂;田里开渠引井水,早晚天凉时浇地,水顺着渠慢慢渗,别让太阳直接烤;中暑的人,灌绿豆汤、酸梅汤,再用井水擦身降温,屋里摆上泡着荷叶的凉水盆,潮气能解暑。”
李长生边说边示范给粮仓降温,他带着人往粮仓墙壁泼井水,再在仓外种上爬藤的丝瓜、苦瓜,藤蔓很快爬满墙壁,绿叶遮阳,墙根的温度降了不少,麻袋里的玉米穗渐渐不再开裂,摸起来带着点潮气,恢复了韧性。“草木能遮阳,井水能润凉,两样配合,粮仓就成了‘凉窖’,煞气烤不透!”
阿木提着个小水桶,桶里泡着刚摘的薄荷叶,他给中暑的张大爷擦额头,薄荷水带着清凉,张大爷的眼皮动了动,呻吟声轻了些。孩子们跟着大人在田埂边挖浅沟,沟里铺稻草,再引井水慢慢淌,水顺着稻草渗进田里,焦枯的谷苗根须吸到潮气,叶尖竟透出点绿,不再发蔫。“师父!苗抬头了!”阿木举着薄荷叶喊,声音里满是欢喜。
李长生指挥婆娘们熬解暑汤:“绿豆、赤小豆、金银花、荷叶一起煮,煮烂了放凉,加红糖,既能补水又能祛暑气;粮仓、屋里挂艾草和薄荷束,草木清气能驱热煞,闻着也凉快;让孩子们去后山采野葡萄、酸浆子,榨成汁冻在井里,渴了喝一口,酸凉解渴。”
王屠户家的腊肉被搬进了地窖,地窖里铺着稻草,放着盛满井水的陶罐,水汽让地窖凉丝丝的,腊肉不再干硬,变得软润,切开来还带着油光。他提着解暑汤给浇地的后生们送去,汤碗里飘着荷叶,喝一口,从喉咙凉到肚子里,之前的燥热气消了大半,后生们又有劲挑水了。
玄诚子坐在凉棚下,喝着酸梅汤,看着柳枝棚顶的水汽、田里慢慢渗的井水、孩子们手里的凉果汁,突然明白:焦枯煞能聚热炙田,却敌不过人间的“凉润”智慧——井水的凉、柳枝的阴、解暑汤的润、早晚浇地的勤,这些藏在农家过夏的法子,本就是最灵的“祛暑符”。那些你搭棚我挑水、你熬汤我送凉的互助暖,比任何法器都能挡热煞,因为热煞烤得透土地,却烤不透人心的齐。
日头偏西时,凉棚下的粮食保住了,不再开裂;田里的谷苗喝到了井水,叶尖舒展,泛着青绿;中暑的村民喝了解暑汤,躺在铺着稻草的凉席上,脸色渐渐红润;粮仓的丝瓜藤爬得更密,绿叶间挂着小丝瓜,透着清凉的生机。空气里的热浪淡了些,带着井水的润、荷叶的香、薄荷的凉,不再灼人。
张大爷喝着绿豆汤,咂咂嘴:“还是井水凉、草木香,比啥都解暑!这热煞再凶,也熬不过咱们过夏的老法子!”
李长生望着夕阳下的田埂,井水在渠里闪着光,柳枝的影子落在地上,凉凉的。“热有热的过法,凉有凉的守着,只要咱们懂借水的润、借树的凉、借彼此的暖,再毒的热浪也炙不坏咱们的日子。”他对村民们说,“往后早晚勤浇地,凉棚常洒水,解暑汤不断,这焦枯煞熬不过盛夏的尾巴。”
阿木举着冻在井里的葡萄汁,汁水里浮着冰碴,喝一口,酸凉的汁水顺着喉咙流,把最后一点燥热冲得干干净净。他看着凉棚下说笑的大人,看着田里渐渐舒展的谷苗,突然觉得这盛夏的热,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焚天宫的焦枯煞虽烈,却没能炙裂青石村的田与仓,因为这里有井水的凉、柳枝的阴、解暑汤的润,有村民们挑水的勤、搭棚的细、送凉的暖——这些藏在盛夏里的守护,从来不是酷热煞气能炙透的。
凉棚的柳枝还在遮阳,地窖的井水还在泛凉,孩子们的笑声里,藏着青石村最清凉的生机,会陪着他们,熬过酷暑,盼到谷穗饱满的秋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