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我前些日子在花园摔倒了,撞到了头。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原来是这样。”
阿蛮直直看着他,“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南风。我叫南风。”
“南风……”
阿蛮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
“想起来了吗?”
阿蛮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我还是不记得你。”
南风的心沉了下去,他沉默片刻,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只桃木簪。
簪身雕着栩栩如生的桃花,花瓣纹理细腻,虽不是什么名贵材质,却看得出雕刻时的用心。
他将簪子递到阿蛮面前,声音低哑:“那还记得它么?”
阿蛮接过,心口又是一阵微麻。
这簪子雕的是她喜欢的桃花。
“这簪子真好看。”
“送给你的。”
“送给我?”阿蛮愣住了。
“嗯。从前在魏宫,我送过一支一模一样的给你。听说……听说你来燕国后弄丢了……这是我重新雕的,别……别再弄丢了。”
阿蛮握着簪子的手指紧了紧。
东宫里头的金银珠翠,华贵逼人。
这支桃木簪与之相比,确实显得简陋。
可不知为何,她看着这簪子,总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她终究还是将簪子递回给南风。
“这个我不能要。”
说完,便起身,朝着东宫的方向快步走去,没有再回头。
南风僵在原地,自嘲地笑了。
他早该猜到的,她不会收的。
南风失魂落魄地回到临渊,神色怅然。
裴玉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酒盏。
“你今日不是去见扶风了,怎么这幅模样?”
南风定了定神,躬身行礼:“见过君侯。”
“见到阿蛮了?”
南风沉默着点头:“见到了。”
“坐吧。”
裴玉指了指对面的席位,唤人添了一副碗筷,“喝几杯?”
南风没有拒绝,径直坐下。
自他追随裴玉做事以来,从未有过这般与他单独对饮的机会。
酒过三巡,两人都喝得有些多了。
裴玉脸颊泛起红晕,眼神也变得朦胧,似是已然醉了。
他晃了晃酒盏,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漫不经心地开口:“她……忘了你了吧?”
南风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声音沙哑:“嗯,忘了。”
“忘了也好。”
裴玉轻呷一口酒。
“有些过往,记着反倒折磨人。”
南风长叹一口气:“她不止忘了我,连自己是魏国人,都快忘了。
我实在不明白,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从前在魏宫,她不是这样的,她明明……明明是那样鲜活又有主见的人。”
裴玉闻言,低笑一声。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了解她。”
“不可能!”
南风立刻反驳,情绪激动起来。
“我和她在魏宫相识多年,一同度过了那么多日子,我怎么可能不了解她?”
“或许,你从来就没真正了解过她。你以为,她为什么来燕国?”
“自然是魏王的意思,她身不由己。”
裴玉却摇了摇头:“不对。”
南风不解。
“那你觉得,她为什么入东宫,做这东宫夫人?”
南风喉结滚动:“还能为什么?自然是贪慕虚荣,贪图东宫的荣华富贵,想一步登天。”
话音刚落,裴玉忽然大笑起来。
笑声爽朗。
在空旷的殿内回荡。
南风被他笑得莫名,心中愈发不安,忍不住追问道:“君侯在笑什么?是属下说错了吗?”
裴玉笑了许久才停歇,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
“错了,错得离谱。”
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唇角滑落。
“你以为的身不由己,你以为的贪慕虚荣,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揣测罢了。”
他看着南风茫然的模样,终究没有再往下说,只是重新斟满酒,递到他面前。
“喝酒吧,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南风握着那杯酒,只觉得浑身发冷。
“属下不明白,还请君侯指点。”
裴玉看着南风执拗追问的模样,摇了摇头。
“你啊,还是太单纯。”
他端起酒盏抿了一口。
“像你这般单纯的人也好,昭阳性子也单纯,你不会伤害她,就这般一直单纯下去吧。”
南风听不懂他话里的深意,追问:“君侯,您到底知道什么?”
可裴玉像是真的醉了,双眼半眯,脸颊泛着酡红。
任凭南风如何追问,都只是含糊地哼唧几声,没有半句正经回应。
南风急得心头火起,索性使出激将法。
“看来君侯也不知道原因吧?”
这话果然起了作用。
裴玉抬眼,眼里弥漫着醉意:“我当然知道。”
他身子微微前倾:“阿蛮是身不由己啊,不得不放弃所爱。”
说罢,他眼神复杂地指了指南风,指尖晃了晃,又落回酒盏上。
南风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所爱之人是他?
“可惜了,你们两个相爱的小可怜。你的身份,注定护不住她的。
一个小小的侍卫,能对抗得了两国邦交,权贵算计吗?”
南风怔愣住了。
他想起从前在魏宫,阿蛮看向他时眼中的温柔,想起她突然的疏远与决绝。
原来不是不爱,而是身不由己?
“嫁进东宫,你以为她有的选?她不过是颗棋子罢了。
你们魏国公主生不出孩子,便逼着她去承宠,去稳固魏燕关系。
她能怎么办?反抗吗?她背后没有靠山,反抗的下场只会更惨。
你瞧她多爱你呢,魏国公主推举你,我皇兄赏识你,还不是因为阿蛮的牺牲?
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只盼着你能有锦绣前程。可你啊,却这般想她……”
“轰”的一声。
南风整个人的酒瞬间醒了。
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原来这就是真相。
是姜柔,是裴玄……是他们逼着阿蛮的?
他想起曾经的阿蛮,心怀丘壑,从来不是爱慕虚荣,贪图富贵之人。
她怎么会突然愿意嫁给裴玄,做那东宫夫人?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被逼无奈的算计。
是从什么时候起的?
好似就是从某一次,阿蛮被姜柔派去见了燕国公子裴玄之后,一切就变了。
她开始对他疏远,开始变得沉默。
直到最后决绝离开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