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越府城南秦宅,
秦砚刚从巷口的香水行回来,紧紧裹着棉袍,发梢上还沾着点水汽。
刚一进门他便把怀里抱着那件穿了半月已经发暗的丽泽书院蓝衫递给迎上来的母亲,道:“娘,今日沐浴时沾了些皂角沫。”
秦母接过衣衫,指尖触到布料上磨软的针脚,笑着嗔了句:
“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毛手毛脚。放心,明儿我就让隔壁巷子做浆洗林婆子将你这衣服一起拿去洗了,你快回屋暖着,我炖了鸡汤,晚些你们爷俩好好好进补一番。”
秦砚应了声,转身往自己的房里走,路过廊下时,瞥见父亲正坐在堂屋翻账本。
炉火映得他侧脸暖融融的,眉间舒展,一派安稳神色也让秦砚放松下来。
等回到了自己屋子里,他这才松了口气,视线落在放在香炉下方的话本子。
白日里,他趁着同僚没注意买了两本,其中一本他藏在自己书架下面,而另一本他特地垫在香炉下面,如今取出,书本上已经沾染着他去香水行之前点上的鹅梨帐中香。
秦砚摩挲着话本子的封面,脸上便不由的浮现出了一抹不可名状的笑容。
秦砚又将床头那个装玉佩的锦盒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把仙剑三这话本子放了进去,还在上面铺了层软绸,这才把锦盒盖严,塞进自己书笼里面,打算学院的休沐结束之后带过去。
“等过后日去书塾,就拿给芙蕖看……”
他对着书笼小声念叨着,话刚出口,秦砚的耳尖又热了。
芙蕖是山长的小女儿,也是他钦慕之人。
思及此,他连忙深吸口气,心底暗骂一句自己孟浪!
若是他日不得高中,他又有什么脸面去谈他和芙蕖的事情?
秦砚低头整理书桌上的笔墨,目光扫过窗外时,却顿住了——
灰蒙蒙的天色里,竟飘起了细碎的雪籽,落在窗棂上,发出轻细的“沙沙”声。
秦砚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寒风裹着雪沫扑在脸上,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秦砚望着窗外飞雪,神情带着一丝难过,想起前些日子芙蕖那双哭肿的眼眸不由得轻叹一声:
“希望山长一家……往后都顺顺遂遂的。”
他对着飘雪的天色小声说,声音轻得像雪籽落在地上,转瞬就被风卷走……
柳闻莺是被窗棂外透进来的亮光唤醒的。
她揉着眼睛坐起身,掀开窗子的刹那,整颗心都像被浸在了温软的蜜里——昨日还落着枯叶的庭院,此刻竟裹了层匀净的白。
“天哪~下雪了!”
柳闻莺连鞋袜都没仔细穿好,便裹着棉袍便提着裙角往院里跑。
昨夜的雪不算大,积雪还没能没过脚踝,踩上去还没等到“咯吱”响,那冰凉湿润的感觉透过布袜渗进来,柳闻莺这才发现自己的鞋袜这么快就被雪水浸得透湿。
“啊,我都忘了这南方的雪都是水雪!”
穿越刚来的那几年,在钦州柳闻莺从来不会因为在雪地里走两圈就湿了鞋袜,这倒好,来到了宁越,头一回就给碰上了。
“你这丫头冒失什么呢,赶紧回屋里去。”
早上刚刚准备好她们母女二人的早餐,吴幼兰就见自家女儿又犯傻了。
柳闻莺尴尬地吐了吐舌,提着湿鞋袜往回走,找了双干净的布袜换上,将湿鞋袜晾在门口的炭盆边。
炭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暖融融的热气裹着松木的香气,她挨着门坐下,端着着她娘煮的肉末米粉,一边吃一边视线就往院里瞧。
现如今,天空中又飘了一点雪。
柳闻莺看着那天空中飘扬的雪花又想起往年在钦州的光景。
北方的雪是干的,落在身上沙沙的,攥在手里一松便散了。
可宁越府的雪不一样,带着南方的温润,落下来软乎乎的,沾了热气就化。
她望着院角那层没及青砖的薄雪,忽然觉得,这南方的雪虽没有北方的壮阔,却多了几分细腻的风情,连金桂墨色叶上的雪,都像精心缀上的,让金桂那墨色的叶子都多了几分清透。
“今日有雪,估计那糖水铺子也不忙,你在家正好线上陪着你爹好好读书就好。”
吴幼兰吃完早餐临走前特地叮嘱,让柳闻莺烤火的时候不要门窗紧闭,这南方不似北地,家家户户有炕,吴幼兰就担心柳闻莺贪图暖和到时候门窗紧闭那就搞笑了。
“娘,这点常识我还有,你快去有吧~”
整个上午,自家屋里只有柳闻莺翻书的轻响,以及偶尔像是自言自语——实则在和她爹隔空说话。
雪光映着书页,这宁越府的冬季也是多了几分惬意。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钦州,苏媛正立在廊下,望着漫天飞舞的大雪。
铅灰色的天空下洒落的鹅毛大雪早就没过了石阶,远处的树林只剩下模糊的白影。
北方的雪来得早,落得也烈,苏媛望着眼前苍茫的白,忽然想起旁去岁冬日里柳闻莺抱着地理志和她说,江南的冬天是暖的,雪也是软的,和这北边完全不同。
她想:也不知此刻宁越府的雪,是否如书上所说……
“都这个时候了,胡大海还没回来么?”
不一会,苏媛像是对着空气似的又自言自语着。
“小姐,风大,您该回屋添件衣裳了。”
红袖端着暖炉走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方才我去账房取炭火,听见二姑娘的身边金桔又和四小姐身边的淮菊吵了起来。
说是四小姐那边将二小姐份例里的炭火拿走了,但是四小姐身边的淮菊却道是老太太拨的,根本没拿二小姐的,还道是二小姐如今越发的娇气了,说不得是她早就将炭火用完了,贼喊捉贼呢,如今那账房那边可热闹了。”
苏媛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抬手拢了拢身上的狐裘,雪沫子落在她的发间,竟添了几分清冷。
“不过是些炭火的事情,值得闹的?不过就是她们二人如今又不知道私底下闹了什么,借着个由头小题大做吵一架罢了。”
苏媛的声音很轻,紧接着无奈的轻笑一声道:“也罢,二妹妹这般吸引火力,还不是为了三弟弟?”
明年开了春,苏景就要回老家下场考试了,现如今正是要紧时候,前段时间苏景还生了一场病现在才将养回来。
至于为什么生病?
这府里,有谁和他们二房过不去呢?
只是这次手下得黑,连苏媛也是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推断出来的,想要将证据收集好交给韩氏都不能够。
红袖攥紧了手里的暖炉,低声道:“小姐,大太太如今做事是越发的教人拿不出错了,咱们……也得小心点。”
“自然。”
苏媛的目光重新落向远方的雪幕,缓缓道,“她身边没了刘妈妈之后,大太太出手便越发的没有顾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