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江南雨雪带来的新鲜劲没撑过三日,柳闻莺便感受到了什么叫江南的“魔法攻击”,湿冷彻骨。
白日里,就连家中厚实的棉袍穿在身上都像浸了水汽。
柳闻莺每次提笔写字,指尖都被冻得快要僵了,这还是炭盆在边上点着的。
到了夜里更难熬,被褥里总带着股挥不去的潮意。
吃完晚饭吴幼兰就早早的把汤婆子塞进被子里加热。
上床前一家子必须洗个热水脚,盆中还有时候还会放一些驱寒的姜片和花椒,每次柳闻莺都得将鼻尖泡的微微冒汗这才起身,趁着浑身暖和之后这才鼓起勇气扎进被窝之中。
晚上焐凉被,早上焐凉衣。
就这么个日子,谁过谁知道。
夏季刚搬进新家的时候柳致远当时看着屋子里都是木床,柳致远就嘀咕着要不要请人盘俩炕。
后来还是她娘说别人本地习惯什么样照着来就好了。
现在不想照着来了。
今早天还没亮,外面因为多日连绵阴沉的雨雪天已经停了,天空看着倒是比往日亮了一下。
柳致远在厨房里洗漱的同时,灶眼里已经点了火,青石砌的灶间台就挨着餐桌,等到热气慢慢散开,小半间厨房都被烘热了。
吴幼兰收拾过来做饭的时候,已经有热水洗脸了。
“前几日你做的饼就很好,中午热过之后拿在手里吃还等焐手。”
见吴幼兰从碗橱中拿出昨晚没吃完的糙米饭,柳致远决定为今日的伙食争取一下。
“脏死了~”
吴幼兰对于柳致远形容抓饼吃饭的行为很是嫌弃,哪怕她自己知道当时外面包了个油纸,但是那油汪汪的蛋饼夹炝炒的干豆角,抓在手里当汤婆子算什么?
“你瞧好了。”
吴幼兰嫌弃柳致远站在边上碍事,让他去书房拿本书过来自己背会书,她将另一边矮脚炉上从昨天睡前就用小火炖着花生猪脚汤,眼下揭开锅盖,虽然火已经熄灭了,但是这汤还尚有余温。
拿筷子那么一戳,猪脚炖的软烂脱骨,吴幼兰趁机将里面的大骨头挑了出来,点上炭火再次加热。
而另一边她拿出来的昨天吃剩的糙米饭直接倒进了干燥的锅中,用小火将糙米饭中的水全部焙干,像是炒茶叶似的小火慢慢翻炒。
直到糙米一粒一粒分开变得干硬,用手那么一掐内里还保留着一点韧劲,她便将这些糙米装入大碗中。
之后她又拿出一个小碗,切了一小搓碎葱花,又将一小把花椒放在研钵里磨碎,挑一点也放入小碗中。
吴幼兰时间掐的非常准,那边蹄花汤也已经好了。
将滚沸的蹄花汤连汤带肉一起倒入那装有调味的小碗中,最后再将糙米放入其中浸泡。
等到被妻子喊过来吃早饭的时候,柳致远也时候已经不提中午吃饼的事情了,吴幼兰将柳致远带饭的陶瓮里装上蹄花汤,撒了一抹花椒粉。
“糙米是分开装还是现在就装进去?”
“分开吧,我喜欢吃点有嚼劲的。”
先前还被炒的外面硬的都有些硌牙的糙米,如今吸足了汤水,吃起来比平日里的煮饭有些费劲,可是就是这样口感让柳致远上头。
等到迅速吃完早饭,柳致远便立刻出了门去,吴幼兰这时候也开始吃起了早饭。
等她吃好了,收拾好了灶间,给柳闻莺留好的早饭吴幼兰已经拍了照片发在群里,之后便也去了自家的糖水铺子。
等到柳闻莺彻底醒来,吃完早饭的时候柳致远已经在耕读轩结束了晨读。
不论是透过微信视频看了多少次,柳闻莺都觉得耕读轩是真的简陋,如今下雪之后更加简陋了。
虽说陈先生收取束修比旁人少,可是日子过成这般清贫的真的少有。
冬日里,学生们凑挤在那小院里唯一一间朝南的简陋学堂内,为了不影响采光,这屋里的窗户都是用轻薄如蝉翼的窗户纸糊上的,这几日因着下雪刮风,窗户上早就破了几个洞。
陈先生也没时间差人来修,暂时用旧布缝补着,不说北风一吹这窗户上刷拉拉的破纸簌簌作响,就光是窗户上投下的斑驳阴影,柳致远低头看书看久了都只觉得书页上这一团黑那一团亮的。
柳致远握着冻得发僵的笔,下笔都生涩不少,柳闻莺看着都心疼,然后还说道:“爹,上午我来记好了,这天看着也晴了,等下午天气暖和点之后你自己写。”
【老爸(柳致远):化雪更冷,我这要是不活动活动,更冷了。况且,都是听陈先生的课,你和我记的笔记每次都不一样,你上学记笔记难不成都是那种随便两个字写点的?我有时候都看不懂。】
对于自家女儿的笔记柳致远已经吐槽过好几次了,但是柳闻莺表示自己的笔记自己能看懂就好。
于是,就算现在这天气他才写几行字指尖都冻得发疼,他还是断断续续地记录着。
这与他隔壁双手插在放有汤婆子的袖笼里的周晁完全不同。
周晁是真的怕冷,他这小身子骨真的扛不住,这大冷天他能够坐在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冷不丁不知道这屋里哪里还漏了一下风,吹得周晁一哆嗦。
等再过几日,进入腊月先生休了课,他一定要找人过来将先生这里好好修缮一下。
真的是!
好歹是他周晁的先生,这日子过得还不如他家门房。
哦,他自己现在也一样。
甘棠的生意向来是午后会渐渐好起来。
上午吴幼兰进了铺子里将煮的糖水炖好之后,看好火候,她就将放在柜台下面的毛线球拿出来,给家中两个天天需要提笔写字的人织一双羊毛半指手套。
这羊毛线还是先前在钦州时柳致远在赶早市买胡羊肉的时候从商人那里买来的。
说是从并州那边买羊的时候,对面商人给的。
这团毛线比起现代的羊毛线还要细一点,微微一用力就会被扯坏,因此这商人得到以后也没研究出个头绪。
只是暗骂了一句自己花了那么多钱就送这么些东西!真是
倒是柳致远记得自己妻子会织羊毛线,便买了仅剩的两个毛线球来。
谁知道在钦州的时候不是忙着挣钱就是在府里忙的四脚朝天的,这毛线球便一直放在了那里。
直到大家离开前这毛线球吴幼兰也没舍得扔,给带到了这里来。
“吴娘子的手艺……倒是精巧。”
听见一声低沉的男子声音,坐在柜台里织手套的吴幼兰抬头,就见一张平平无奇、面色却带着几分苍白的中年男人站在柜台外。
吴幼兰见状,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将羊毛手套塞进了柜台里,站起身笑道:“原来是廖掌柜,今儿还是老规矩,姜汁桂圆炖桃胶?”
眼前这廖掌柜便是隔壁无逸斋的掌柜,同样也是他们家这糖水铺子的代理房东。
甘棠开业这几日,除了第一日他们家免费送了廖掌柜糖水,之后廖掌柜每日中午便会准时到达这里,也没要求免费,自家买上一份姜汁桂圆炖桃胶。
听见吴幼兰问的,廖掌柜已经将钱放在了桌上,然后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不过这次他并没有和以往一样在吴幼兰去厨房盛糖水的时候自己找个位置坐下,他依旧站在柜台那里,视线还在吴幼兰放着手套的那个方向。
等到吴幼兰将糖水端出来的时候,接过糖水时,廖掌柜一句“吴娘子会织胡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