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鹤萦和吞花有说有笑地从后山回来,一推开门就看见我气鼓鼓地坐在药庐里。
“怎么了?谁惹她了?”鹤萦疑惑地问吞花。
吞花笑着说道:“起床气,过会儿就好了。”
鹤萦放下手中的药箱,扭着头四处看了看,问道:“阿塔兰呢?早晨不是见她在等你起床吗?”
“她走了。”
“她伤还没好利索呢,才几天就走了!”鹤萦的语气有些嗔怪,没有对阿塔兰的担心,只有对自己工作还未完成的遗憾。
我有些幽怨地开口说道:“兴许我伤也没好利索就得走了。”
鹤萦却皮笑肉不笑地轻拍了两下我重新被包扎过的手,说道:“她能跑,你可跑不掉。”
“你要走哪去啊?”吞花也打趣着问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原想着和吞花商议一下,到底要不要和阿塔兰做这个交易。但左等右等她们也不回来,阿塔兰又是个急性子,想到的事必须立刻行动,二话不说就要往北狄去找郑东榆。
我想拦又不想拦,一方面是希望她真的可以从郑东榆手里把仰月救出来,但另一方面,我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到她说的条件。
这又不是闹着玩的,我凭什么堂而皇之地闯到星洲王宫里去,杀了国王还能全身而退?
我不信。
她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呢?是怕自己心软下不去手?
“怎么不说话了。”鹤萦意识到我的情绪不对劲,收起自己嬉皮笑脸的模样,关切地看着我。
我的焦虑情绪蔓延开,包成熊掌的手掌不自觉地整个敲打着椅子扶手,发出一阵又一阵闷响。
“阿塔兰去北狄找王妃了。”
如果这个世界存在音效和特效,那么这个时候我就该听见一枚原子弹落地的声音,而后就是被炸得灰飞烟灭的药师谷。
“你可是与她做了什么交易?”吞花瞬间抓住重点,阿塔兰是商人,商人嘛,无利不起早,她没道理为了我只身前往那个是非之地。
“帮她杀个人。”说这话时,我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吞花,但看不出她的情绪。她总是那副平静的面孔,好像任何事情都无法掀起她心中的波澜。
吞花没作任何回答,鹤萦倒是来劲了:“杀谁?怎么杀?杀了你还能活着回来吗?为什么非得你去?”
问题接二连三地砸在我头上,像泥石流来临之前稀稀拉拉滚落下来的碎石子。
“杀星洲国王。”
四个问题被我浓缩成了一个答案,剩下的三个都很明显了。
提问:宋初安去刺杀一国之君,请找出这件事和送死之间的区别。
答案是没有区别。
五个字让两个本来有说有笑的女人沉默了,而我作为当事人,则秉持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反倒是安慰起了她们。
“没事啊,那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我都做到了,这件事我也可以。”也不知道是安慰她们还是安慰我自己,总之在pUA这方面,还是我p的U最A。
仰月是非救不可的,但国王不一定需要我亲自动手。
这么一想,我心里就舒坦多了。
“无妨,让穿风替你去就好,扶摇阁高手众多,你无须担心。”吞花这句话像是给我吃下一枚定心丸,让方才一直钻牛角尖的我恍然大悟。
对啊,身边这么多能干这事的专业人才,我怎么就偏要往自己身上包揽呢,阿塔兰也没指名道姓地说就得我宋初安去杀他。
这么大的事还是得知会长公主一声,也不知道五皇子那张漏斗似的嘴有没有告诉长公主我还活着这件事。
正当我放下心中的重担,决定松一口气时,一阵眩晕袭来。
恍惚中,我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背影,步履蹒跚地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
一步、两步、三步……
那金冠黄袍的男人,咽喉处绽开的红梅,比他殿前的玫瑰更艳丽。
她舔了舔唇角,尝到了一丝铁锈味,那是她的血,可能也是那位国王的血。
此时下着雨,像淬了毒的针,扎在她裸露的肌肤上。
轰!
她身体忽然一轻,像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地摔在雨里。
雨水冲刷着她身上的血污,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尾上挑,那里曾藏着风情万种,如今只剩下死寂。
那是一双我再熟悉不过的眼。
竟然是珠华!
我摇了摇头,试图将这莫名而来的恐怖画面摇出我的脑子。
这是何意味?预言?
为什么我会突然看到这恐怖的画面?
“初安,你没事吧?”吞花关切地问道。
我怔了一下,好半天才缓缓开口说道:“没事,可能是饿了,有些头晕。李遇那小子只给我换了药,没带吃的。”
李遇:冤枉啊!
我靠在躺椅上,吞花和鹤萦说的话已经模模糊糊地听不清,满脑子都是刚才一闪而过的恐怖画面。
是珠华去做这个任务吗?她真的会死?
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整天,我都在思考这个问题。那血淋淋的画面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眼前,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预警。
自京城一别,我已经许久未见珠华,若这画面是预警,那刚才岂不是我见珠华的最后一面。
这不该是她去做的事,她在替我死。
“吞花,星洲那边的事,我想自己做。”我躺在床上幽幽地开口。
她没有出声,但我听见她沉稳有节奏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而后又恢复如常。
良久,沉寂的房间里响起她的声音:“好。”
她犹豫许久,是在盘算着我活下来的可能性,但是算来算去,发现这件事的几率为零。只是她又熟知我的执拗,越劝阻我反而越起劲。
我们都是一类人,想做的事千方百计都要做成。
所以她不阻止我,只想着尽自己所能帮到我。
“你想怎么做?”
“以前在扶摇阁做什么的,现在就做什么,干老本行而已,这个是我的强项。”
此时此刻,一个大胆而周密的计划逐渐我的脑海中变清晰,似乎这就是我命中注定要做的事。
我不能死,也不能让任何人替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