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在已经成熟的《鹿鸣》这个舞蹈里,她要改动作。
简知起初是认真听她的意见的,她也希望这个舞剧不断完善。
但是,后来发现,她并不是在认真在提意见,而是,纯粹找茬。
她可以用一天、一个晚上,甚至更多的时间去思考林梓薇提出来的建议,但是,林梓薇会在一天之内提出五六个,她前一个还没消化,接二连三的,又来了。
简知于是明白了。
陆陆续续的,也有舞蹈演员来找她,说林梓薇在团队里如何如何。
比如总是讽刺别人跳得不好,比如,在别人练功的时候不小心撞一下人。
简知便在一次排练之后,将林梓薇留了下来,和她谈话。
林梓薇在她面前很高傲,即便简知留她下来的目的很明显,她依然高昂着她的天鹅颈,以十分不屑的目光看着简知。
简知坦诚和她谈,“林梓薇,我知道你很优秀,但是,既然我们现在在一个团队里,可否请你以团队大局为重?”
林梓薇轻蔑一笑,“怎么?我身边都是一群猪,我还要降智成猪?”
“林梓薇。”简知皱了皱眉,“你这样贬低你的队友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我这个人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她冷呵一声,“还有你,也一样,我还以为是多么厉害的舞蹈团,团长又是怎样一个舞蹈届神话,原来不过如此,浪得虚名罢了,什么小云雀,现在是老母鸡了吧?”
林梓薇还没到二十岁,身材高挑,皮肤紧绷,在简知面前充分展示着年轻的面容和身体,展示她的优越感。
“林梓薇。”简知直白地道,“你能告诉我,你来我们舞团的目的吗?”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就是来见识见识我们舞蹈届的小云雀的,可惜啊,太让我失望了。”林梓薇直白地道。
“是吗?”简知倒也不恼,只问她,“能说说你失望的点在哪里吗?除了人身攻击以外。”
“怎么?”‘林梓薇冷笑,“说事实叫人身攻击吗?难道舞团那些人不是蠢笨如猪?难道你不是老母鸡?都多大了,还学人跳小鹿呢?你那笨拙的身体有小鹿的轻盈吗?”
林梓薇在她面前优雅地做了一个九色鹿飞跃的动作,的确轻盈优美。
她转身,“简团长,你啊,拿着别人的创作心血,将原创赶走,你怎么能对得起舞者这两个字?夜深人静的时候,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拿着别人的创作心血?赶走原创?
这么大的锅,简知可就背不起了!
“林梓薇,这话你可要说清楚了,我拿谁的创作了?空口污蔑,可是算诽谤的!”简知严肃道。
林梓薇冷笑,“还要我说得这么明白吗?你的脚从前都是跛的,一个跛子,你去编舞?你怎么编的?还不是别人把舞编好了,你坐享其成,把人赶走了,自己跳主角,我们舞蹈届有你这样的败类,真是耻辱啊!”
“你说谁!说清楚!我拿谁的编舞了?”简知的《鹿鸣》从创意开始到上台演出,每一个演员她都清清楚楚,离开舞团的只有那么几个,林梓薇必然不会把群舞演员说成原创者,那只有两个人:蒋仕凡和方芙。
这两个人都回国去了。
据说方芙也在某歌舞团任首席。
“方芙?”简知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林梓薇脸上一点波动也没有,好像不认识这个人。
简知又道,“蒋仕凡?”
林梓薇神色微微一动。
简知便知道,她说的原创者,是蒋仕凡了。
“林梓薇,如果你对我们舞团确实有诸多不满的话,合作是双向的,我们可以解约。”简知道,“但你诋毁舞团,诋毁我的创作,我会保留起诉的权力。”
林梓薇却笑道,“你可以起诉试试,看你能不能赢,我不会打无准备的仗的,简团长。”
林梓薇重重地强调着“简团长”这三个字,带着强烈的讽刺意味。
说完,昂首挺胸从简知面前走了过去,走到门边又回头,“简团长,解约什么的,我也不想哦,你没有理由解约我的,我没有违反合约上任意一条,无故解约我也会告你的。”
简知看着她的背影,所以,她是蒋仕凡派来的?还是,来给蒋仕凡“报仇”的?
当晚,简知回到学校附近的家中。
郑瑜凡捧了水果挞来看她。
“姐姐,我买了水果挞,我们一块吃吧。”她好像很怕简知拒绝她,还可怜兮兮地说了句,“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此时的天气还算温和,郑瑜凡在花园里摆了张桌子,两张椅子,还准备了英式茶,和简知在晚饭前吃一个“傍晚茶”。
简知便问郑瑜凡了,“你认识林梓薇吗?”
郑瑜凡正用叉子叉了块挞底,上面一颗树莓摇摇欲坠的,简知一问这话,她手一抖,树莓就掉下来了。
“认识?”简知明白了。
郑瑜凡将叉子一放,叹气,“哎,说起这个,水果挞都不甜了。姐姐,你怎么知道她呀?她不会来英国了吧?”
她何止来英国,还在她舞团里。
“看样子,她居然来骚扰你了。”郑瑜凡一种“果然如此”的眼神,“姐姐,她是我们家邻居,比我大一点点,从小就喜欢追着我哥跑,我哥学跳舞,她也学跳舞,我哥考舞蹈学院,她也考舞蹈学院,我哥来英国……我过年回去的时候,听说她也要来英国,现在我哥回去了,她……还是得来英国上学。”
原来,是喜欢蒋仕凡……
“姐姐,她这个人,性格嚣张任性又霸道,根本就不许我哥跟别的女孩子玩,后来,我哥大学毕业都被缠得跑海城歌舞团去了,她还时不时去看我哥。”郑瑜凡暗暗摇头,“姐姐,如果她要为难你,你不用理她,你来告诉我,我来帮你修理她。”
简知笑了,“你这么有本事?”
郑瑜凡歪了歪头,“我从小跟她斗法,每次气得她半死,功力深厚着呢!”
简知微微一笑,没有告诉她林梓薇在她舞团的事,从郑瑜凡口中听来,他们两家是世交,郑瑜凡说的从小跟她斗法,虽然把两人的关系说成冤家路窄型,但不是冤家不聚头,这里面也有一种两小无猜的别样情感。
她自己的舞团,她自己解决这个事吧,不要再把蒋家人牵扯进来了。
正想着,院子门口就响起一阵厉声呵斥,“小渣鱼,你在干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来了。”郑瑜凡挑了挑眉毛,冲着院子门口冷哼,“哟,格格来了,不好意思,我这地方可简陋得很,容不下格格你大驾啊。”
“小渣鱼,你这个人怎么敌我不分?跟个外人在这谈天说地?你脑子坏掉了吧?”林梓薇骂着郑瑜凡,眼睛却看着简知。
这个外人,这个敌人,就是简知呗。
郑瑜凡却笑眯眯的,“是啊,所以你赶紧走吧。”
林梓薇一愣,“你什么意思?”
“不要和外人说话啊,那你来这里干什么?请走啊。”郑瑜凡手一伸,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林梓薇气得指着自己,“你说我是外人?”
“不然呢?我姓郑,我哥姓蒋,你姓林,你跟我们家有半毛钱关系?”郑瑜凡哼道。
“那她不是外人?”林梓薇指着简知,“我和你认识多少年?她和认识多少年?”
“她是我姐姐呀。”郑瑜凡抱着简知的胳膊。
“你姓蒋,她姓简,她是你什么姐姐?”林梓薇指着简知,要炸了的感觉。
简知觉得很奇怪,林梓薇在她面前高傲又理性,在郑瑜凡面前却成了易燃易爆品。
郑瑜凡靠在简知身上,“我的嘴,长在我身上,我喜欢叫谁姐姐,就叫谁姐姐,你管得着?你想让我叫你姐?你先追到我哥再说啊!你都追了十几年了……”
“你……”林梓薇气红了脸,“小渣鱼,你给我等着。”
“我等了十几年了。”郑瑜凡望天,“巴黎圣母院都烧了又重建了,你还壮志未酬呢。”
林梓薇拿郑瑜凡没办法,怒斥简知,“你倒是有本事,把哥哥弄得神魂颠倒,又把妹妹也哄得服服帖帖。”
简知刚想说话,郑瑜凡马上插嘴,“哦,那你这么厉害,你也拿出点本事来我看看啊!怎么?是你不想么?”
“你……”林梓薇气得要揍她,但手举起来又放下了,“亏我好心好意来看你,还打算请你去吃饭,你就这个态度对我?”
“吃饭?”郑瑜凡眼睛一亮,“好啊,你定的哪家?太差我可不去,配不上你格格的身份啊!”
林梓薇冷哼,“我提前两个月预定的,我有没有心?”
“哦,你的心,非奸即盗,不过我道行高而已。”郑瑜凡挽着简知,“我要和姐姐一起去。”
简知就不去了……
她拍拍郑瑜凡的手,“下次吧,我跟我哥约好了,要一起吃晚饭,等他来接我呢。”
“那好吧,姐姐,下次我单独请你。”郑瑜凡放开了她。
简知绕过院墙去隔壁自己家,身后传来林梓薇的声音,“什么时候你也请我一顿?”
郑瑜凡“咦”了一声,“怎么快秋天了还有蚊子叫啊,我去换个衣服。”
“你……”林梓薇又被气得失语。
简知暗暗摇头,果然,她的猜测是对的,郑瑜凡说起林梓薇来没什么好评价,但其实真的是欢喜冤家。
简知打开门,准备进家里,身后却传来林梓薇的一声“站住”。
简知回头,林梓薇居然跟着她来了。
“你可真心机啊!”林梓薇冷笑,“我说你一个二婚老女人怎么把兄妹二人都勾得服服帖帖,原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简知没打算和她吵,“林梓薇,我知道你很优秀,但是,既然我们现在在一个团队,你也不打算解约,我希望你能把注意力放在舞蹈本身。”
林梓薇的红唇勾起一抹讥诮,“你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话?团长的身份,还是……蒋仕凡前女友的身份?”
简知没有被她的话刺到,反而很冷静,“以舞者的身份。”
她的声音格外清晰,“我见过太多有天赋的舞者,被舞蹈之外的东西毁掉了。”
“你是在教训我?”林梓薇冷笑,天鹅颈扬得更高,眼神里的不屑几乎要溢出来,“省省吧,别摆出这副清高样子。你不过就是遇到了蒋仕凡,用他的创意捧红了自己,舞蹈之外的东西,你比我玩的溜。”
她盯着简知,目光像刀子一样,“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提起你,只觉得是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林梓薇,你搞错了一件事。”简知叹道,“我和蒋仕凡之间,无论过去如何,都已经结束了,不管你说我什么,都羞辱不了我,更伤不到我,因为我虽然是女子,也顶天立地,问心无愧!如果你一意孤行,那我借你一句话,我等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奉陪到底。”
简知说完就进屋去了,准备关门,林梓薇却用手一撑,把门挡住了。
“搬走!”林梓薇说,“这房子多少钱租的,我给你双倍租金,不要再住在这里!”
简知微愣,怎么突然转到搬家这个话题来的?
林梓薇对简知做过简单的了解。
蒋仕凡家里只说她是个舞蹈演员,脚还出了问题。
后续又了解到,简知离异,前夫公司破产。
林梓薇理所当然认为简知嫌贫爱富,前夫破产就离婚,然后又勾搭上蒋仕凡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她从前没关注过海城本地八卦,所以只知道简知出身于普通家庭,父母都不怎么上得了台面,这种家庭来留学,不是靠租房和勾搭有钱人家的少爷,怎么负担得起的?
她不知道简知还有个表哥,蒋家人和蒋仕凡都没告诉她。
所以,她第一件事就是要简知赶走,不能让她教坏小渣鱼。
简知不想和她一直纠缠这些无聊的事,“我数三下,不放手我就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