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过完了年，高空的寒风依旧刮的人脸生疼。
赵如意自出了南天门后，就飞得极快，根本没考虑后面的渡白有没有跟上。
刺骨的寒风从天庭吹到人间，终于把赵如意的脑子吹得清醒了点。
“不生气了？”旁边的渡白歪头看她。
赵如意不答反问：“想到这件事情的办法了吗？”
渡白实话实说，“没有。”
这件事情是真的不好办。
这几位厕神娘娘都是靠着凡间信民的香火过日子的，而今，信民们只记得紫姑而忘记更久远的三霄娘娘，信民流失过大，再这么下去，她们离消散也不远了。
也难怪三霄娘娘着急，死活想转到编制里。
可现在有这种情况的，也不只有她们。
想要调任，何其困难，以现在的就业形势来讲，除非你爹是玉皇大帝，否则根本不可能。
看看人家渡白，简历一片空白，不也是靠着祖上三代进的办事处吗？
当然，关于他在办事处一点工资没有还要倒贴罚款这件事另说。
走关系进来的渡白仙官，此刻看起来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好奇宝宝一样，穿梭在热闹的商贩之间，东看看西看看的，好像完全忘了自己下凡过来是干什么的。
赵如意：“……”
出差呢，能不能先把事情办完再说？
“渡白！”
前面的的绿衣少年看见小摊上的定胜糕好像很好吃的样子，下意识就想掏钱，结果刚摸上荷包就僵在那儿了。
赵如意：“怎么，没带钱？”
“……嗯。”其实带了，但就是用不了。
仙二代的身上只有天庭版香火货币，这一下子到了凡间，货币不流通，再多的钱也不好使。
“呵。”
渡白不服气了，“难道你有？”
赵如意觉得他在开玩笑，她身上天庭版货币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凡间的货币？
但这不妨碍她带渡白去换钱。
赵如意给了渡白一个白眼，“跟我来。”
渡白倒是想看看她有什么办法，还真就跟了上去。
赵如意带着他来到财神庙门口后，就说道：“看到那个功德箱了吗？去吧？”
渡白有点懵，“去干什么？”
“去换钱啊，拿你的香火去换他功德箱里的钱币不就得了？”
渡白：“……”
说的有理，但财神庙人来人往的太多了，他怕被人误会是抢劫犯，特意隐了身形去换。
抓了一大把钱后，又拿出一大把香火往财神爷的神像上撒，嘴里念念有词道：“赵大人，我可不是抢劫啊，我二比一换你这些香火钱，你可别去投诉我！”
财神爷：“……”莫名其妙又赚了一笔。
做完这些后，他便转身准备离开，转眼看见的就是请了三支香的赵如意跪在蒲团上就是一拜。
渡白嘴角一抽，“你在干嘛？”
赵如意不言，只是一味地上香，跪拜，然后……她隐身了，也从功德箱里拿出了一大把钱币装到自己兜里。
渡白：“……”
财神爷：“……”实在不行你就明牌吧。
“走吧。”赵如意确认钱放好后，若无其事说道。
“……好，好。”
这女神仙，全身上下也就脸最会骗人了。
白瞎。
今天是初六，离十五还有九天。
赵如意觉得可以先把厕神叫出来问问情况，看看有什么解决办法。
“这有什么办法？谁不想让自己香火变多？让我帮他解决这个问题，她们怎么不直接从我兜里抢来得快点？”渡白没好气。
赵如意：“我们还没离开财神庙。”能不能装得久一点？
渡白闭嘴。
此时，远在天庭的赵公明透过神像叹了一口气。
他又何尝不想让他的妹妹们直接从他的兜里拿呢，可云霄那三姐妹心气高得很，不到万不得已，死活不愿意接受哥哥的馈赠。
否则他又怎么会求到明识这里，在家里好好当个啃哥族，一天到晚买买买不好吗？
他又叹口气，要是妹妹们都和这两仙官一样厚脸皮就好了。
想到一会儿要去茅房请厕神出来，渡白特意请示先把刚刚没吃到的定胜糕买来，吃完再去。
也轮不到赵如意不同意，因为他才说完，就一溜烟的跑过去了。
赵如意：“……”算了，随便吧。
在等人的时候，赵如意在街边随便找了个甜水摊子，就坐在那儿了。
无聊之际，一道黑影正恰巧挡在她面前，她还以为是渡白买糕点回来了，“买完了？那就赶紧吃完……你谁？”
她终于看清楚面前人的模样，不是渡白。
面前男子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一身灰色道袍，头上戴了一项南华巾，手上还拿着一面写有“神机妙算”的幡旗。
妥妥的一个江湖道士。
看见赵如意终于把目光放到他身上，这死道士才终于开口：“姑娘，我见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啊！”
赵·神仙·如意：“……”
也是碰见了。
这年还没彻底过完，你就这么咒人，怪不得身上一堆孽债。
如意仙官一早上生的气早就消了，如今看见居然有人来算她的命，心里居然还有有点好奇这骗子算些什么出来。
赵如意眼里带了一丝审视，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你倒是说说，不准的话，我就不给钱了。”
说完，桌子上就多了一两银子，刚刚从功德箱里拿出来的。
那道士看见后，眼睛微微一亮，就连小羊胡子都跟着抖了一下。
哎呀妈呀，今天可是要发大财了，真是不愧他观察她这么久！
那道士掩饰性的咳了两声，“我看看，你最近是为一件大事在烦忧，这件事和你的家人有关。”
果不其然，面前这女子微微惊讶地看着他。
道士稍显得意。
赵如意是挺惊讶的，没想到这道士随口瞎掰都能说中。
她的确一直在想，作为穷鬼的自己，应该如何让别人发财。
但……
“我双亲都死了。”
道士摸胡子的手一顿，“……我说的不是你双亲，沾点血缘的亲戚也算。”
“都死了，灰都没了。”
道士的头上沁出一层细汗，“那夫家什么……”
那坐着的姑娘神色淡定，“都死了，就剩我一个。”
“……”
这江湖道士行骗……哦不，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这太平盛世遇到这种全家都死了的情况，罕见得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
江湖道士看着桌上沉甸甸的银子，硬着头皮继续说：“贫道不会说错的，也许是有哪位亲人尚且还存活于世上。”
一身银装的姑娘低头抚摸着自己手镯上精美的花鸟纹，让人看不见表情，语气似有嘲意，“应该没有漏网之鱼吧，毕竟都是被我一个个整整齐齐亲手埋葬起来的。”
道士感到一阵凉意，觉得可能是今天衣服穿少了的缘故。
他听见赵如意这么说，半信半疑，这种全家死光的戏码，不是犯了大罪要诛九族，就是被仇人追杀害的，
可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太可能留一个小姑娘的命。
江湖道士：“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赵如意看他跟看智障似的，“你才知道啊，蠢货。”
“……”
旁边恰好有一看戏的少年笑出了声，一点都不顾人面子。被他的笑声感染，周围不少看戏的人也跟着一起笑了。
那道士当场就涨红了脸，下意识想要上前教训一下这个害他丢脸的小姑娘。
“诶诶诶，干什么呢！光天化日之下还想找一个姑娘的麻烦吗？”那笑得最猖狂的少年及时上前拦在他面前。
“你少管闲事，这丫头敢坏我的招牌，看我不好好收拾她！”那道士怒道。
渡白寸步不让，“这没多远就是官府，你确定要闹大吗？”
说完，还拿了一串铜钱给他，想让他赶紧走，“差不多得了，赶紧走吧！”
都到这份上，他还有哪里不明白，这少年和她是一伙的。掂了掂手里的铜钱，道士还是不甘心地离开了。
等把人赶走后，渡白才坐到她面前，把刚买回来的定胜糕放到她面前，“我看你也是无聊的很！”
赵如意回敬他一个白眼，“谁叫某些人买个吃的都和拉屎一样慢。”
渡白：“……你说话能不能斯文点？”
赵如意：“你没有这个必要。”
“……”
定胜糕在嘴里慢慢化开，腻人的甜味顺着味蕾遍布整个舌尖。
还挺好吃。
如意仙官正享受着美食，对面的神仙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朝她示意。
赵如意：“？”
“糕点钱。”
赵如意：(￣^￣)
她直接拍开面前人的手，“一会儿我请你吃新鲜的屎。”
渡白：“……”
他就非要那么剑一回！
……
现在虽然不是元宵节，但仍然可以请厕神出来。
两位神仙专门找了一个干净点的茅房，封闭了自己的嗅觉后，才开始请厕神。
先取粪箕一只（刚买的），饰以钗环，簪以花朵，另用银钗一只插在箕口上，供在粪坑旁，另设供案点烛焚香，还有一个半人高的木偶在一旁。
“子胥不在，曹夫亦去，小姑可出。”1
不知过了多久，彩绘的木偶才缓缓动了一下。
紫姑来了。
平常妇女都是将箕口对着案上碎米，银钗在米上乱画，祈祷者问其年岁若干，厕神通过箕口点若干点来显示意旨。
但现在在场的都是神仙，也就不不用这么弯弯绕绕的了。
紫姑刚降临到这间茅房，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下意识就在等祈祷者的问题。
结果问题没等到，反而等到一声恭敬的问号。
紫姑迷迷糊糊地挣开眼睛，看见面前一男一女两位神仙，难得露出疑惑。
“你们是谁？”
渡白拿出身上的令牌给她看，木头做的身体勉勉强强站起来，伸头过去看。
天庭办事处。
哦，她知道，查户口和收香火税的时候见过。
但现在好像不是收税的时候吧？
“见过仙官，不知仙官此番过来是为何？”紫姑问道。
渡白笑了一下，“的确有事，事关于厕神香火一事……”
“香火？我应该没有偷税漏税吧？你们让我交多少我就交多少的啊，而且年前不是查过一遍了吗？”紫姑话都还没听完，就先问了一堆。
渡白：“不是这个……”
紫姑：“不是？不是这个那是什么？仙官你能不能快点说完，我也好配合你呀，虽然过完年了，但是还是有很多人找我占卜的，我现在忙都忙不过来，能快点吗？”
渡白：“……”
好像一直在打扰我说话的是你吧？
小木偶的脚在地上“嗒嗒嗒”的敲着，显得很着急的样子。
赵如意问：“紫姑你一直都是这么忙的吗？”
怎么跟在家闲得只能织毛衣的三霄娘娘们差别大得很？
紫姑：“不然呢？我又不是那些土地神灶王爷的就管那么一户或者几户人家，是全天下人家的茅房！天天找我问东问西的，晚来一秒就说我不灵，差评说给就给，一点都不带犹豫的！真是过分！”
“不是说天庭的就业情况紧急的很吗？怎么一点也没想过往我这里送呢？怎么，看不起厕神？”
渡白：“不是……”
“什么不是，哪里不是，怎么别的行业都有一堆神仙，怎么就我这个行业没有？你们这不是看不起是什么？”
明明是他们把她找来问话的，现在却反过来被问话了，还莫名奇妙训了一大顿。
她到底还记不记得天庭的招聘归人事部管，和他们办事处没有一点关系？
“你先冷静一下。”
赵如意斟酌了一下，“其实我们刚好想说这个，我们记得你这里好像不只你一个在当任厕神……”
“对啊！”紫姑说道：“我知道还有三霄娘娘们和我一起，但是你看我都那么忙了，就证明明显不够啊！”
赵如意欲言又止，到底应该怎么跟她说，其实这几年，甚至这几十年可能都是你一个神在干活呢？
而且看她一副很想招新人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把一部分业绩分给三霄娘娘们。
提吧，感觉是在欺负销冠。
不提吧，可她都开口说不想一个人这么忙了。
到底要不要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