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忽然抬手,
将自己马鞍旁悬挂的一把备用强弓取了下来,随手便丢向胤?。
胤?手忙脚乱地接住,一脸茫然。
“既然碰上了,就别躲躲藏藏的了。”
胤礽语气轻松,仿佛刚才的质问从未发生过,
“走,陪孤去那边林子里转转,看看能不能猎点野物,你这整日里闲逛,骑射功夫可别落下了。”
说罢,他不再看胤?,一勒缰绳,调转马头,
一马当先朝着更深的草场走去。
胤?抱着怀里沉甸甸的强弓,看着太子仿佛无事发生般的背影,
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暗暗松了口气,虽然心里依旧有些七上八下,
不明白太子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至少眼下这关是过去了,
他不敢再多想,连忙翻身上马,嘴里应着,催马跟了上去。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身影逐渐消失在辽阔的草原深处,
远处等候的侍卫奴才们连忙跟上。
毓庆宫内,
瑞兰脚步轻捷地走进内室,
俯身在榻上歇息的石蕴容耳边低语了几句,
将老九胤禟离开老四府的消息清晰禀上。
石蕴容缓缓睁开眼,眸中并无半分意外,
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早已预料的小事,
她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抹清浅而了然的笑容,
如石子投入静湖,漾开一圈极淡的涟漪,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知道了。”她声音带着孕中特有的慵懒,却字字清晰。
她没有对此事做任何评价,也没有吩咐其他,
有些事,心照不宣即可,点破了反而不美,
老九是个聪明人,既然做出了选择,
后续该如何与老四、与胤礽相处,他自己会把握分寸。
石蕴容微微侧首,目光投向窗外高远的蓝天,
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片苍茫的草原,
沉吟片刻,她轻轻抬手,对侍立一旁的瑞兰吩咐道:
“研磨,本宫要给太子爷写封家书。”
瑞兰会意,立刻悄无声息地备好纸墨。
石蕴容撑起身子,就着榻边的小几,执起狼毫。
她并未长篇大论,只寥寥数语,
问候了胤礽起居,提及京中一切安好,
将近日发生的大小事都浅浅说了说
以及宝珠弘昭乖巧,她与腹中孩儿亦好,让他不必挂心。
字迹一如既往的端丽沉稳,不见丝毫波澜。
写罢,她轻轻吹干墨迹,将信纸装入信封,用火漆仔细封好,递交给瑞兰。
“寻个稳妥的人,尽快送到太子爷手上。”
她语气平淡,如同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事。
瑞兰双手接过那封看似寻常的家书,心中却明镜似的,
这封信抵达之时,必是草原上风波初定之际,
太子爷看到娘娘笔迹,知晓京中安稳,九爷动向也已明朗,心中自有衡量。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办。”瑞兰恭敬应下,转身退了出去。
殿内,石蕴容重新倚回软垫,
指尖轻轻抚过微隆的小腹,神色一片宁和,
窗外天光正好,她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将前朝的暗流与草原的风云,都轻描淡写地融入了这一纸家书的问候之中。
秋日高悬,草原上的狩猎持续了将近半日,
起初,老十还提心吊胆,
一边张弓搭箭,一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观察着胤礽的神色,
生怕他会突然发难,追究他偷听之事。
然而,胤礽却仿佛真的将方才林边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
全程专注于搜寻猎物,指挥合围,
甚至偶尔还会指点他几句骑射的技巧。
两人配合默契,收获颇丰,
獐子、野兔挂满了随行侍卫的马鞍,
在一次次追逐与收获的兴奋中,胤?那颗悬着的心渐渐落回了肚子里,
看来太子是真没放在心上,
还是小爷聪明!
胤?心中窃喜,觉得自己方才的担忧纯属多余,
他本就是心思简单、容易满足的性子,
此刻见危险解除,又玩得痛快,
那点残存的顾虑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甚至还主动凑到胤礽身边,指着远处一闪而过的狐狸影子大呼小叫,
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狩猎结束,一行人满载而归,
胤?更是乐颠颠地跟在胤礽马后,嘴里还高声嚷嚷着:
“太子二哥,今日真是痛快!你的箭法也太准了!改日咱们再来,非得猎头豹子回去不可!”
胤礽端坐马上,听着身后老十咋咋呼呼的声音,
唇边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
并未回头,只随意地应了一声“嗯。”
两人刚回到营地边缘,马蹄尚未停下,
一名穿着石青色褂子、面色肃穆的御前太监便已快步迎了上来,直接拦在了胤礽马前,
打了个千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胤?兴高采烈的余音,
“奴才给太子爷请安,给十爷请安。万岁爷口谕,请太子爷和十爷即刻前往御帐见驾。”
这突如其来的传召,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胤?脸上所有的欢快,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声音戛然而止,
有些无措地看向胤礽,又看看那面无表情的御前太监,心里咯噔一下,
老爷子这时候突然召见……
难道是因为老大求赐婚那事?
那他偷听,会不会……
他不敢再想下去,
方才狩猎时的轻松惬意瞬间荡然无存,
只剩下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让他后背隐隐发凉。
胤礽却似乎早有预料,神色平静无波,只淡淡地对那太监道:
“知道了。”
“走吧,老十。”
他勒转马头,看也没看瞬间蔫了下去的老十,径直朝着御帐的方向而去,
胤?呆立在原地,
看着太子从容远去的背影,
又看看那深不可测的御帐方向,
只觉得手里的马缰都有些握不稳了,一颗心七上八下,再也没有了方才半分张扬,
纠结良久,才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御帐内,除了老大,其他几个都在,
康熙端坐于上首的龙椅上,面沉如水,
手里缓缓捻着一串蜜蜡佛珠,眼帘半垂着,看不清其中情绪,
但那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却让整个大帐内的温度都仿佛降到了冰点。
老三和老五坐在下首左侧的椅子上,两人面前虽摆着茶盏,却谁也没有去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