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韵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的男人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
那股平日里被他牢牢压制在温润外表之下的沉郁和戾气,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泄露了出来。
他放在桌上的那只手,骨节因为过分用力而根根凸起,手背上青筋毕露。
“仓部司……魏忠贤。”程之韵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瞬间,所有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而这个部门的头目之一,正是当年一手将顾家推入深渊的刽子手!
“是他伪造了账目,也是他,从不知何处‘搜’出了那几十万两本就不存在的盐铁税银,作为我顾家通敌的‘铁证’。”顾文珏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原来如此。
程之韵心中了然。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贪墨,这是一场从头到尾的构陷。
当年他们用这招扳倒了顾家,如今,他们又想用同样的法子,用一批有毒的军药,来动摇南境的军心,甚至构陷抚远大营的主帅霍靖。
这背后,是一张盘根错节,从京城一直延伸到边境的大网。
而魏忠贤,就是网上那只最关键的蜘蛛。
“之韵。”顾文珏忽然抬起头,他那双翻涌着风暴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这件事,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你……”
“我怎么样?”程之韵打断了他,她伸手,覆盖在他那只紧握成拳的手上,用自己的温度,一点点驱散那股寒意。
“顾文珏,你听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从我出现在顾家的那天起,我就是顾家的人。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以前我没得选,但现在,我想站着把钱挣了,顺便把仇报了。”
他看着程之韵那双清澈坦荡的眼睛,看着她脸上那副淡定神情,那颗被仇恨侵蚀得快要麻木的心,忽然就这么软了一下。
“好。”许久,他反手握住她的手,低低地应了一声。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房间里的气氛依旧沉重,但最尖锐的对立感已经消失了。
程之韵抽回手,端起那碗已经有些温凉的红糖姜茶,一饮而尽,然后满足地哈了口气。
“好了,仇人找到了,目标明确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她拍了拍手,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不过报仇是个体力活,也是个技术活,更是一个烧钱的活。我们现在,穷得叮当响,拿什么跟人家一个朝廷侍郎斗?”
顾文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一愣,思路有点跟不上。
“所以,当务之急是搞钱!”程之韵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那光芒,跟她提到改良稻种时一模一样。
“搞钱?”顾文珏蹙眉。靠着那几亩地,还有这次霍校尉给的三千多两银子,过日子是绰绰有余了,但要说到跟一个侍郎斗,确实是杯水车薪。
“没错!”程之韵神秘一笑,心神早已沉入脑海。
【副业兴家】板块里的四个选项,如同四条金光闪闪的大道。
【手工皂冷制法全解】,兑换积分只要8000,而且简介里写得明明白白:利用常见油脂与草木灰,制作……
常见油脂?草木灰?
这不就是猪油和灶膛里天天都能扒出来的玩意儿吗!
“兑换!”程之韵在心里默念。
【叮!兑换【手工皂冷制法全解】成功,消耗积分8000点。当前积分余额:点。】
一股庞大的信息流瞬间涌入她的脑海,从油脂的皂化反应原理,到碱液的浓度配比,再到添加物的选择和成熟期的计算,所有知识都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记忆里。
程之韵睁开眼,兴奋地对还处于茫然状态的顾文珏说:“我们来做一样新东西!一种能把人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宝贝!”
“新东西?”
“对!”程之韵站起身,在屋里转了两圈,开始现场指挥,“文珏,你去帮我把家里存的猪油都拿出来,越多越好!再去灶房,把积攒的草木灰都给我弄过来!”
顾文珏虽然满头雾水,但看着程之韵那副恨不得立刻大干一场的架势,还是选择无条件听从。
很快,小院里就热闹了起来。
一口大锅架在院子中央,下面烧着火。顾文珏把家里仅存的十几斤猪板油都扔了进去,在程之韵的指导下,小火慢慢地熬着。
另一边,赵七和林颂宜也被这动静吸引了过来。
“姐,你这是干嘛呀?熬猪油?”赵七好奇地凑过来,闻着锅里散发出的肉香,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嫂嫂,你来得正好!”程之韵看见林颂宜,眼睛一亮,“你去后院,帮我摘一些桂花和茉莉花来,要最新鲜的。”
林颂宜虽然不解,但还是温顺地点头去了。
程之韵则指挥着赵七,将一大盆草木灰倒进另一个大桶里,然后冲入滚烫的热水,用一根木棍使劲地搅拌。
一股刺鼻的碱味弥漫开来。
“咳咳……姐,这啥味儿啊,呛死我了!”赵七被熏得连连后退。
“这是宝贝!”程之韵却毫不在意,她用布蒙住口鼻,小心翼翼地过滤着草木灰水,得到了一桶黄褐色的,看起来有些浑浊的液体。
这就是最原始的碱液,肥皂的灵魂。
程之韵让顾文珏把油和碱液按照她脑中精确的比例,小心翼翼地混合在一起,然后递给他一根长长的木棍。
“不停地搅,顺着一个方向,不要停。”
“搅这个?”顾文珏看着锅里油水分离的混合物,感觉自己这位夫人,行事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但他还是接过了木棍,一丝不苟地搅动起来。
这是一个漫长而枯燥的过程。
赵七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跑去帮林颂宜处理采回来的桂花了。
程之韵则在一旁,时而看看火候,时而观察锅里液体的变化。
时间一点点过去,锅里的液体从一开始的清亮,慢慢变得浑浊,然后越来越黏稠,呈现出一种类似米粥的状态。
“可以了!”程之韵喊停。
她将林颂宜处理好的桂花干撒入锅中,又搅动了几下,然后将这锅黏稠的糊状物,全部倒入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长方形木框里。
“这就……好了?”赵七凑过来看,一脸的失望,“姐,这就是你说的宝贝?不就是一锅猪油膏吗?闻着是挺香,但这玩意儿能洗东西?”
“急什么。”程之韵看了他一眼,“放着吧,等它个一两天,你就知道厉害了。”
第三天清晨,程之韵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拿来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大块已经凝固成型的“肥皂”从木框里脱了出来,然后切成了一块块方方正正的皂块。
皂块的颜色是天然的米黄色,里面还嵌着点点金黄的桂花,看起来朴拙又可爱。
“来,试试!”程之韵拿起一块,拉着一脸怀疑的赵七来到水井边。
她让赵七把满是泥污的手伸出来,用皂块在他手心搓了几下,再用水一冲。
一股丰富细腻的白色泡沫瞬间涌了出来,将赵七手上的污垢全部包裹住。随着清水的冲刷,泡沫消失,一双干净得能反光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
而且,手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油脂和桂花的清香。
“我的天!”赵七举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眼睛瞪得像铜铃,“这……这也太干净了!比用皂角洗得还干净!还香!”
林颂宜也忍不住拿了一块,沾了点水,轻轻在手背上揉搓。“这东西,比京城里最贵的澡豆还好用!”她惊喜无比。
“发了,姐!我们发了!”赵七激动得手舞足蹈,“这玩意儿要是拿出去卖,得卖多少钱一块啊!”
顾文珏站在一旁,看着那块小小的、散发着清香的皂块,又看看程之韵那张因为兴奋而泛着红晕的脸,心中那股因为“魏忠贤”而起的阴霾,竟被冲淡了不少。
就在一家人围着这几块“肥皂”啧啧称奇,畅想着发财大计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顾二爷,程先生!在家吗?”
是雷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顾文珏和程之韵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咯噔”一下。这才刚分开没几天,难道是路上又出事了?
顾文珏快步上前打开院门,只见雷豹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焦急、兴奋和为难的复杂神情。
“雷镖头,何事这么匆忙?”
雷豹一抱拳,也来不及寒暄,开门见山地说道:“程先生,出事了!也不是出事……是霍校尉那边,派人快马加鞭送了个信过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盖着火漆的信,递了过来。
“霍校尉说,他把那块令牌和您的推断上报给了霍大将军。大将军震怒,但此事牵连太大,不敢声张。可偏偏就在昨天,南境大营……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