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日头正毒。
“长公主殿下到——!”
一声高亢的唱喏,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谢苓穿着一身玄黑色的劲装,头发高高地束起来,缓步走上高台。
她站在高台的正中,冷冽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
那目光里,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让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带人犯!”谢苓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王善人被两个士兵押了上来,他浑身发软,像一滩烂泥,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富态。
“跪下!”士兵一脚踹在他的腿弯,王善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殿下!殿下饶命啊!草民冤枉!草民冤枉啊!”
王德发哭喊着,不停地磕头。
谢苓就这么看着他,眼神平静。
“冤枉?”
“你抬头看看,看看台下这些百姓的眼睛!”
“你去跟他们说,你到底冤不冤枉!”
王德发不敢抬头。
他能感受到,无数道能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正死死地钉在他身上。
谢苓没有再理会他。
她转过身子,朝着台下的老百姓,朗声说道。
“本宫知道,你们中有许多人,都曾受过此獠的蒙蔽,甚至对他感恩戴德。”
“今日,本宫便让你们看看,这张‘善人’的画皮之下,究竟藏着怎样一副肮脏的骨头!”
她挥了下手。
“带证人!”
一个瘦小的身影,被士兵领上了台。
是一个被卖掉的孩子的母亲。
她扑到台前,指着王善人,大声嘶吼。
“我的囡囡啊……她才八岁呀!我只想让她有个活路,没想到被你给悄悄卖给了六十岁的老鳏夫,半个月......半个月就被折磨死了!”
“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像一把刀子,剜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随后,那些从慈幼局被解救出来的孩子,一个一个地被带到了台上。
他们刚开始的时候特别害怕,都不敢吭声。
可当他们看到跪在那里的王德发时,恐惧被愤怒和仇恨所取代。
有个小男孩儿伸出手指着王善人,声音哆哆嗦嗦,但是在场的人都听得明白。
“就是他!他让管事的揍我们!要是不听话就不给饭吃!”
又有个小女孩儿哭哭啼啼地说道:
“我亲眼看见的,玲儿姐姐想跑,就被他们拖进黑屋子了,然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还有一个叫阿满的哥哥,想带着我们逃跑,被他们活活打死了!”
可当他们看到跪在那里的王善人时,恐惧被愤怒和仇恨所取代。
孩子们的控诉,一句比一句惊心。
鞭打、挨饿、虐待、失踪……
每一个词,都让在场的人痛心疾首。
台下呢,哭声、骂声,乱成了一锅粥。
“宰了他!”
“杀了这个畜生!”
“把他千刀万剐了!”
群情激愤,声浪滔天!
谢苓把手抬起来,往下轻轻压了压。
沸腾的广场,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宣判。
谢苓从旁边沈墨的手里,接过一个卷宗。
她把宗卷打开,声音冰冷,一字一句,清晰地宣读着王德发的罪行。
“罪人王德发,其罪有十!”
“一,勾结官府,欺上瞒下,罪不可赦!”
“二,贪墨赈灾粮款,致使百姓流离失所,罪不可赦!”
“三,修建豆腐渣堤坝,视万民性命如草芥,罪不可赦!”
“四,开设慈幼局,名为行善,实为贩卖人口之魔窟,罪不可赦!”
……
“十,为掩盖罪行,滥杀无辜,打杀孩童,泯灭人性,天理不容!”
每念一条罪,台下老百姓的怒火就又高涨一分。
当念到第十条时,谢苓的声音陡然拔高,满是凛然的杀意!
她一把将宗卷掷于地上,从令筒中抽出一支赤红的火签令箭!
“罪人王德发,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按照《大邺律》,判——”
她顿了顿,目光扫视全场。
“斩!立!决!”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手中的火签令箭,被狠狠掷于台下!
“——嗷!”
刽子手往大刀上喷了一口烈酒,手起,刀落!
“噗——”
一颗肥硕的头颅滚落在地,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鲜血,染红了高台。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好!!!”
“公主千岁!”
“公主殿下英明!”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姓们纷纷跪倒在地,激动地哭喊着!
谢苓立于高台之上,玄色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
王德发的血,还在她脚下蔓延。
她迎着万民的叩拜,脸上的神情却依旧冷肃。
她抬起手,声音再次传遍四方。
“此獠虽诛,江南蠹虫未清!”
“凡有罪者,本宫绝不姑息!”
是夜,谢苓临时下榻的别院书房,却依旧灯火通明。
沈墨几乎已经两天粮业没有合眼了,他的面前,堆满卷宗、账册和密信。
他双目赤红,眼下是浓重的乌青,人清瘦了一圈,眼神却亮得惊人。
惊蛰劝了几次劝不动,只好尽量陪着他一起整理,偶尔做些吃食给他进补进补。
谢苓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人在一起埋头苦干的情景。
“有结果了吗?”
惊蛰沈墨听到声音,这才从卷宗堆里抬起头。
“殿下。”
“坐下说吧。”谢苓有些心疼地说了一句,然后走到主位上坐下了。
魏靖川如影子般跟在她身后,分立一旁。
沈墨、惊蛰听话地坐下了。
沈墨将几本最核心的账册和一份自己亲手梳理出来的脉络图,恭敬地推到谢苓面前。
“殿下您看看。”
“殿下,这些就是下官从孙志明、王德发、周显仁,还有江南那些涉案的商号那儿缴获的所有机密账目。”
“下官把它们全都拆开,一个一个地对比,最后……”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最后总算理清楚了。”
谢苓的目光落到那张脉络图上。
那图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线条,从江南的各个地方延伸出来。
那些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商号、钱庄,在沈墨没日没夜地追查之下,总算是被串到一块儿了,最后就形成了一张大网。
“说。”谢苓咬牙切齿地蹦出这么一个字。
“是。”沈墨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指着图上的一个地方。
“江南贪墨的巨额利益,大约三成,被孙志明、王善人中饱私囊。”
“剩下的七成,经过至少十五家钱庄倒腾来倒腾去,最后都流到这儿了——”
他的手指,重重地落在了京城几个极其隐秘的账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