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医生把江宁宁挤到了一边儿,想要告状。
却没想到老人微微一笑,声音虽然虚弱却不失威严。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刚才那一瞬间,我以为真的要走了,是这小姑娘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他从衣服的口袋掏出一支钢笔和一个小本子,写下一行字递给江宁宁。
“我叫沈思源,在省城医科大学工作。小姑娘,你的针灸手法很特别,是跟谁学的?”
“省城医科大学?”
刘医生听到这个名字,倒吸一口凉气。
“您、您难道是沈思源教授?那个上过人民日报的医学专家?”
沈教授淡淡点头,态度很是疏离,显然不想搭理刘医生。
他转而继续看向江宁宁:“你很有天赋,不该被埋没。如果有兴趣学医,可以来找我。”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
在大学生凤毛麟角的七十年代,能得到医科大学教授的赏识,简直是天大的机遇。
刘医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已经被挤到人群外围。
人群中央的沈思源和江宁宁已经说起了话。
刘医生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一阵红一阵青。
他眼睁睁看着沈教授对江宁宁露出赞许的目光。
而自己这个正牌医生却被晾在一边。
他不甘心地往前挤了挤,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沈教授,您可能不了解情况,这丫头就是个乡下姑娘,连正规医学教育都没受过,她刚才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沈教授缓缓站起身,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比起刚刚要死的状态,已经好很多了。
他轻轻拍了拍中山装上的灰尘,打断了刘医生的话。
“这位同志,医学不分贵贱,能治病救人的就是好医术。”
“我刚才的情况我自己清楚,若不是这位小姑娘当机立断,恐怕等不到去县医院。”
说完这句,沈教授转头看向江宁宁,眼神温和了许多。
“你的针法,可是得了苏氏针灸的真传?”
江宁宁心头一震,却是摇摇头:“我不清楚,但是我外公的确姓苏。”
“你下针时先捻后提,取穴精准,这是苏氏独有的手法。”
沈教授眼中闪过追忆的神色。
“二十年前,我在省城曾与你外公江明远有过一面之缘,他救过我一个同事的命。没想到今天,他的外孙女又救了我一命。”
这番话让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连林岳都诧异地看向妹妹,他从来不知道宁宁的外公竟然有这么厉害的来历。
刘医生彻底哑口无言,灰溜溜地退到人群最后面,趁没人注意时悄悄溜走了。
“这张纸条你收好。”
沈教授又郑重地对江宁宁说。
“下个月省卫生局要举办一个赤脚医生培训班,由我们医科大学负责教学。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推荐你参加。”
这时,陪同沈教授的年轻人才插上话:“教授,车已经准备好了,您需要马上去县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沈教授点点头,在年轻人的搀扶下离开前,又回头对江宁宁说:“希望能在省城见到你。”
人群渐渐散去,兄妹四人还站在原地。
林霄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地拍了下江宁宁的肩膀:“江宁宁,你要出息了啊!”
林渊则若有所思:“这个培训班我听说过,结业后能拿到行医资格证。”
这对于如今有技术,但是缺一个合法证明的江宁宁来说,简直是及时雨一般的存在。
一直沉默的林岳突然开口:“回家再说。”
回村的路上,气氛明显不同了。
林霄兴奋地计划着要怎么庆祝,林渊则详细询问着培训班的细节。
只有林岳始终沉默,直到快到家门口,他才低声对江宁宁说。
“这事先别声张,等苏阿姨和爸拿主意。”
这件事太大了,他们几个人是做不了主的,还是得跟家里大人说才是。
果然,当晚林明辉听完这件事后,没有立即支持,但是也没反对。
苏慧担忧地看着丈夫,又看看江宁宁,欲言又止。
“爹,这是好事啊!”
林霄忍不住说:“宁宁要是能拿到行医资格证,以后就不用下地干活了!”
林明辉磕了磕烟袋,看向江宁宁:“你想去?”
江宁宁坚定地点头:“我想学医,想像外公一样治病救人。”
“那就去。”林明辉一锤定音,“明天我去大队部开证明。”
孩子有这个本事,他们当父母的就得全力托举她。
几天后,江宁宁要去省城学习的事就在村里传开了。
这天晌午,江宁宁正在自留地里给青菜浇水,隔壁王婶隔着篱笆喊她:“宁宁,知青点那边让你去一趟,说是要统计工分。”
江宁宁应了一声,心里却有些纳闷。
工分统计向来是会计的事,怎么找到她头上了?
等她走到知青点,却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陆临锋一个人坐在石凳上看文件。
“陆同志,听说要统计工分?”
江宁宁站在门口,没有贸然进去。
陆临锋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进来吧,是我找你。”
江宁宁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在离他较远的另一个石凳上坐下。
“听说你要去省城学习?”
陆临锋合上文件,直视着她。
“嗯,大队已经批准了。”
江宁宁回答得谨慎,态度很是疏离,这让陆临锋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陆临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推到石桌中央:“这个你拿着。”
“这是什么?”
“介绍信,省城武装部有我一个战友,遇到困难可以去找他。”
陆临锋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江宁宁愣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陆临锋会主动帮她。
但是她已经有了沈教授的推荐信了。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
陆临锋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阳光下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你是我们公社第一个被推荐去学医的,不能给公社丢脸。”
他说完就转身进了屋,留下江宁宁对着桌上的信封发怔。
这理由冠冕堂皇,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