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渡牵着驴车,拉了棺材过来的时候,顾谨怀已经带着衙门的仵作,从河边石栏中,清理出来大部分的尸骨。
“……大人,这块瞅着,似乎是女性的盆骨。”
仵作小心翼翼的捧着才清理出来不久的一块白骨:“您看,这块骨头整体呈宽扁椭圆型,坐骨结节的间距更宽,而男子的盆骨,应该是高而狭窄,髂骨翼会更垂直些。”
顾谨怀闻言不由得皱眉。
他也是跟着京城有名的仵作师傅,学过一段时间勘验尸骨的,仔细辨认过仵作手里捧着的盆骨,也认可他说的没有错。
只是——
司渡离开时说过,这里藏着的,是邱兄的尸骨。
难道邱兄是男扮女装?
顾谨怀想来想去,连邱道玉可能是女人伪装的都想了,也没有想过去怀疑司渡找错了。
实际上……
司渡伸手,在那块明显是女性的盆骨上,虚空轻抚而过以后,捏了一缕残留怨气出来。
怨气绕着她盘旋了片刻,化作一只灰突突的扑棱蛾子,扑扇扑扇了几下翅膀,朝着另一个方向飘去。
顾谨怀不由得看向司渡,无声询问:追吗?
“大人不想找到其他尸体的下落?”
愣着干嘛呢?
傻呆呆的!
顾谨怀赶忙反应过来,喊了两个衙役,追着那只灰突突的扑棱蛾子去了。
另一处埋尸的地点,倒是距离此处没有多远。
不过百八十步,那扑棱蛾子就停下,在其中一块青砖石上盘旋了几圈儿,最后直直的扎了下去,消失不见。
顾谨怀有些懵,习惯性无助的去看司渡。
然——
司渡正无视旁边仵作的吹胡子瞪眼,在一堆白骨中挑挑拣拣,似是在挑选什么心仪之物,看见想要的就捡起来,整整齐齐的码放在棺材里。
“啧?少了三块啊!”
司渡看着棺材里,已经按着人形的模样摆放好,唯独缺少了两根股骨与头骨,表情有些不大好。
“麻烦啊!”
“还要多跑几趟……”
好在,顾谨怀的邱兄,就是她要找的秋刀鱼!
任务进度已经完成98.54%,只差一点点,进度条就拉满了。
司渡嘀咕了几句,为了40天的修为奖励,难得任劳任怨,把棺材盖合上以后,拉着驴车就走了,也没理会旁边跳脚的仵作。
叽里咕噜的,也不知道都说啥呢!
司渡从棺材旁边,翻出刚刚回来时,买的糍耙果子,边吃边去下一个埋骨地。
“大人!大人,你看她!”
仵作着实气得不轻,偏偏无论他说什么,司渡都没有反应,就跟听不见似的,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他只能小跑着过去找顾谨怀告状。
顾谨怀看见司渡离开,匆匆交代了众人继续挖,小心着点儿挖,然后就追上去了。
“恩人!林姑娘!大仙儿……”
顾谨怀一连追了两条街,换了好几个称呼,才终于在司渡停在时运赌坊时,把人给追上了。
司渡这才注意到,在她身后,跑的像狗一样,张大了嘴巴斯哈斯哈喘气儿的顾谨怀。
“有事儿?”
顾谨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司渡皱眉:“下次有事儿可以直接喊我。”
追得追到什么时候?
她走的又不是人间路……也就顾谨怀是她的契仆,才能意外看见她在前面。
要是寻常与她不相干之人,只会与她擦肩而过,也没什么感觉。
只是这话,可把顾谨怀给委屈到了。
“我喊了您好久,您都没有理会……”
更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
司渡诧异:“有吗?”
她没听见。
“你喊什么了?”
“恩人!林姑娘!大仙儿!”
司渡:……
“以后,叫我主人!”
不然听不见。
顾谨怀“啊?”了一声,却也乖巧的喊了:“主人~”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四周似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就像是、像是……像是他刚刚跟司渡,根本不在一个位面儿里!
所以他才会明明看着人始终近在眼前,却怎么追都追不上。
明明也就两条街,却好像急行军了两百里,累的他上气儿不接下气儿,感觉都要人魂分离了。
但这时,他就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给狠狠拽了下,随即便与司渡在同一个位面里了。
“主人,您去哪里?”
顾谨怀眼神巴巴的落在驴车的棺材上。
他其实想问,司渡要把邱兄的尸骨拉去哪里。
“找缺了的三块尸骨,给秋刀鱼入土为安。”
司渡对自己的契仆,态度还是很好的。
也很耐心。
任凭他在旁边叽叽喳喳的问什么,她差不多都解释了。
“我会为秋刀鱼收殓回完整的尸骨,再寻一处风水宝地,为其下葬。”
“到时你若是想来为其填上一抔土……”
“要!”顾谨怀急急的出声:“我要送邱兄最后一程,还望主人能够成全。”
“等我找全他余下的尸骨,便喊你。”
“谢谢主人!”
司渡看着皂靴被水浸了半截,颜色深下去许多,一身官服,满是泥土,连脸上都沾了泥巴的清贵男人,活泼小狗似的喊她“主人”,一时有些觉得违和。
“罢了,你还是喊我名字吧——司渡。”
为什么?
顾谨怀瘪了瘪嘴,不能理解的委屈起来:“司渡——主人……我有哪里做错了吗?”
司渡:……
“没有,只是想着你好歹是一方父母官,多少也要注意形象。”
顾谨怀低下头,神色挣扎又拧巴。
直呼其名未免太过以下犯上,但契仆的臣服欲,又让他无法抵抗司渡的命令……
“那喊我小姑吧。”
村里的小辈儿们,大多都这么喊她。
而顾谨怀这个年纪,在她看来,自然也是个小辈儿。
“小……姑?”顾谨怀试探着喊了声,对这个称呼,明显接受的更容易些。
司渡轻“嗯”了声,问他还有没有事儿。
顾谨怀摇头:“没有……”
他只是突然被丢下,有些心慌罢了。
这些日子的事情,就像做梦似的,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仿佛他早就死在了临河别院的生剐虐杀之中。
直到司渡的再次出现……
他才对自己还活着的这事儿,有了些踏实感。
“那去做事儿吧。”
司渡打发他回去,继续清理北河掩埋的尸骨。
不止是邱道玉的。
还有、很多很多人。
“赵四郎虽然已经死了,但他的同伙小跟班儿们没有。”
司渡提醒了句。
顾谨怀瞬间明白,回衙门安排了人,带着那些只残留一魂,每天只会不停歇交代自己罪过的几人,去北河指认埋尸地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