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田像铺了层金毯子,风过时,花浪推着香气往人怀里钻。青瑶蹲在田埂边,手里掐着根狗尾巴草,看着墨尘在田里帮王大叔扶犁。他穿着件靛蓝短褂,裤脚卷到膝盖,泥点溅在小腿上,随着犁铧翻动的节奏一晃一晃,像沾了串会动的星子。
“歇会儿吧!”她朝田里喊,声音被风吹得散了些,墨尘却听见了,直起身朝她挥挥手,黝黑的脸上淌着汗,笑容却比阳光还亮。
王大叔坐在田埂上抽烟,看着自家的老黄牛慢慢踱步,对青瑶说:“这小子,干活实在,就是太实诚,让他歇偏不歇,说要趁天好把这半亩地翻完。”
青瑶把带来的水壶递过去:“他就这样,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话里带着点嗔怪,嘴角却弯着。她从竹篮里拿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早上刚烙的葱油饼,还带着余温,“大叔,您尝尝这个,垫垫肚子。”
王大叔接过饼,咬了一大口,葱油的香混着面的甜在嘴里散开:“还是你做的饼对味,比你王婶烙的强多了。”他咂咂嘴,“说起来,你俩也该定下来了吧?我看墨尘那小子,看你的眼神都快滴出蜜了。”
青瑶的脸“腾”地红了,手里的狗尾巴草被捏得变了形:“大叔您别乱说……”
“我可没乱说。”王大叔笑得眼睛眯成条缝,“上次他去镇上,特意给你买了块花布,说是做新衣裳好看,藏在柴房里,以为没人知道呢。”
正说着,墨尘扛着犁回来了,额角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滴,落在田埂的泥土里,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说啥呢,这么热闹?”
“说你藏了好东西。”王大叔冲他挤挤眼,“还不拿出来给青瑶看看?”
墨尘的耳尖瞬间红了,挠着头嘿嘿笑:“啥好东西啊,大叔您别听风就是雨。”他接过青瑶递来的水壶,仰头灌了大半,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青瑶看着他脖子上的汗珠,从兜里掏出块帕子递过去:“擦擦吧,看你热的。”帕子是她新绣的,边角缝着朵小小的油菜花,针脚细密。
墨尘接过帕子,指尖触到上面的绣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软乎乎的。他胡乱擦了擦脸,把帕子小心叠好放进兜里,像是揣了个宝贝。
“我去那边看看水渠,”王大叔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你们年轻人聊。”走了两步又回头,“墨尘,别忘了下午去李木匠家,他说给你留了块好松木。”
“知道了大叔!”墨尘应着,等王大叔走远了,才看向青瑶,眼神有点躲闪,“那个……花布是前阵子镇上赶集买的,看颜色挺好看,想着你或许能用得上。”
“我喜欢。”青瑶忽然说,声音轻得像花田的风,“不管啥颜色,我都喜欢。”
墨尘猛地抬头,眼里的惊喜像被风吹亮的火星。他往前走了两步,离她只有半步远,能闻到她发间的艾草香,混着油菜花的甜,让人心里发慌。“那……我晚上给你送过去?”
“嗯。”青瑶点点头,低头看着田埂上的蚂蚁搬家,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风又起了,油菜花田翻起金浪,把两人的影子都晃得模糊了。墨尘蹲在她身边,捡起根狗尾巴草,学着她的样子逗蚂蚁,指尖却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来,又忍不住悄悄碰了一下。
“你看,”青瑶忽然指着远处的柳树,“芽都冒出来了,绿得透亮。”
墨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柳枝上的嫩芽裹着层绒毛,在风里轻轻晃,像一串串小灯笼。“等柳丝长了,给你编个柳环,插满油菜花。”他想起去年春天,青瑶戴着他编的柳环,在田埂上追蝴蝶,辫子上的红绳都散开了,像朵会跑的花。
“才不要,”青瑶笑了,“油菜花沾一身黄,像只小蜜蜂。”
“像小蜜蜂也好看。”墨尘的声音有点低,却清晰地钻进她耳朵里。
青瑶的心跳忽然乱了节拍,刚想说点什么,却见墨尘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我得去李木匠家了,不然晚了松木就被别人要走了。”他顿了顿,“晚上……我早点过去。”
“嗯。”青瑶也站起身,看着他往村口走,背影在油菜花田里忽隐忽现,像幅会动的画。
风卷着花香扑过来,青瑶深吸一口气,甜得有点晕。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刚才被他碰过的地方,好像还留着点温度,像春天的太阳,不烫,却暖得让人不想挪开。
田埂上的狗尾巴草还在晃,蚂蚁驮着食物慢慢爬,远处的老黄牛发出“哞”的一声,像是在替谁应和着这花田里的甜。青瑶忽然觉得,这个春天,好像比往年都长些,长到足够把心里的那些小欢喜,都酿成油菜花蜜似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