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溃败后的第七日,山北县迎来了入夏以来最炎热的一天。然而比天气更炽热的,是全县上下兴修水利的热情。
天刚蒙蒙亮,石洼村后的山涧旁已经人声鼎沸。八百名民夫在划定的工段上各就各位,远远望去,像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都听好了!”赵小乙站在高处,举着铁皮喇叭,“今日要完成这段五十丈的渠道开挖。最先完成的前三个小队,每人加发三天工钱!”
话音刚落,民夫们立即行动起来。按照林弈设计的“分段承包制”,每二十人负责一段渠道,完工验收合格立即结算工钱。这个办法立竿见影——以往磨洋工的现象不见了,人人都抢着干活。
林弈亲自在工地上巡视。他注意到几个老石匠正在为引水口奠基,进度明显慢于其他工段。
“怎么回事?”他问带队的老师傅。
“大人,这山石太硬,凿子都崩了好几把。”老师傅擦着汗说。
林弈仔细观察岩层,忽然想起前世见过的开山方法:“试试这个。”他在沙地上画出图形,“先打一排小孔,灌水后塞入木楔,等木楔吸水膨胀,岩石自然开裂。”
老石匠将信将疑地照做。半个时辰后,随着一阵噼啪作响,坚硬的岩石果然裂开数道缝隙。
“神了!真是神了!”老石匠激动得直搓手。
这个方法很快在全县推广。与此同时,林弈引入的“流水作业”也显出奇效。挖渠、夯土、砌石、抹灰各道工序环环相扣,像一条流动的生产线。
最让人称奇的是他设立的“竞赛奖励”。每个工段都竖着一面红旗,进度最快的小队可以一直插着这面旗子,直到被其他小队超越。这个简单的办法激起了所有人的好胜心。
“王老五队超过去了!”
“快!咱们加把劲!”
工地上你追我赶,号子声此起彼伏。到了午时,原本计划一天完成的五十丈渠道,竟然已经完成了大半。
林弈站在刚刚建成的观测台上,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工地。他手中的图纸上密密麻麻标注着进度,旁边还摆着一个沙漏——这是他用来看时辰的。
“大人,照这个速度,石洼村塘坝能提前半个月完工。”赵小乙兴奋地汇报。
林弈却皱起眉头:“速度是快了,但质量不能放松。传令下去,每个工段都要留质检员,发现问题立即返工。”
他走到刚刚抹完灰的渠段前,用手敲了敲墙面:“这里空鼓了,重抹。”
工头正要争辩,林弈已经拿起瓦刀亲自示范:“要这样,分层抹灰,每层都要压实。”他动作娴熟得像个老匠人。
这一幕被不少民夫看见,消息很快传开:“知县大人连抹灰都会!”
傍晚收工时,统计结果让所有人震惊:全天完成渠道六十三丈,超出计划三成。获得红旗的小队成员个个昂首挺胸,像得胜归来的将军。
“明日开始,实行轮班制。”林弈在当晚的总结会上宣布,“分早晚两班,人歇工不歇。”
王大有有些担心:“大人,这样民夫会不会太累?”
“所以要改善伙食。”林弈早有准备,“从明日起,每人每天加二两肉,一顿干饭。工钱照发。”
这个消息让民夫们欢呼雀跃。在这个灾荒之年,能吃上肉简直是奢望。
更让人惊喜的是,林弈还让人在工地上搭起了凉棚,准备了绿豆汤和防暑药材。这些细微处的关怀,比任何动员都更能鼓舞士气。
第五天,石洼村塘坝的主体工程已经完成大半。远远望去,一道坚实的土石坝横亘在山涧之间,像一条巨龙锁住了奔流的山洪。
这天天降大雨,但工地却没有停工。民夫们披着蓑衣继续作业,因为林弈说过:“雨季才是检验水利工程的最好时机。”
果然,新修的塘坝成功挡住了暴涨的山洪。看着坝后逐渐上升的水位,村民们激动得热泪盈眶。
“有水了!咱们村终于有水了!”张老伯跪在泥泞中,老泪纵横。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山北县的每个角落。其他村的百姓坐不住了,纷纷来到县衙,要求尽快开工修建本村的水利工程。
“都要修,一个都不能少。”林弈在县衙前向百姓保证,“但要有先后顺序。下一步是李家集、王庄、刘店...”
他展开全县水利规划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八处重点工程:“明年开春前,这些地方都要通水!”
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夜幕降临,林弈独自登上观测台。工地上依然灯火通明,晚班的民夫正在挑灯夜战。远处,新修的塘坝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坝后的水面波光粼粼。
赵小乙送来最新的进度报表:“大人,照这个速度,全县水利工程能提前两个月完成。”
林弈却没有丝毫放松:“通知各工地,从明天起开展质量大检查。我们要修的,是能传给子孙后代的水利工程。”
他望向远处沉睡的村庄,仿佛已经看到了来年丰收的景象。金黄的麦浪,饱满的穗头,还有百姓脸上久违的笑容...
“大人,州府来人了。”林福匆匆来报,“说是要视察水利工程。”
林弈嘴角微扬:“来得正好。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山北速度。”
夜色中,新一轮的攻坚已经开始。而在不远处的山林里,几双阴冷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这片热火朝天的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