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的空气因为反复的NG而显得有些凝滞。
沈珠玥站在镜头前，努力维持着角色的情绪，而对面的男主角向清泉，又一次在说到关键台词时卡了壳，眼神飘忽，语气干巴，连最基本的情绪层次都没有。
“对、对不起导演……我……我再找找感觉……”向清泉挠了挠头，脸上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歉意，却看不出多少真正的羞愧。
这已经是这个简单镜头第十次重拍了。沈珠玥感觉胸口有一股无名火在往上窜，她拼命压着，才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从灯光到场记，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隐忍的不耐烦。
导演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用力搓了搓脸，仿佛想把满腹的烦躁都搓掉，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清泉啊，看来你是真的累了。这样吧……我们先休息一下。调整一下拍摄方案，分镜头拍！ 先集中把珠玥你的单人部分拍完。”
“分镜头？”沈珠玥心里嗤笑一声。说白了，就是实力不够，镜头来凑。
把两个人的互动戏份拆解成一个个零碎的单人镜头，到时候全靠后期剪辑拼凑在一起。如果这样还不行，恐怕就只能依赖配音和替身了。
她内心感叹：这年头，这样的“演员”赚钱也太轻松了吧？片酬拿着，热度蹭着，记台词、揣摩角色，却一样不干。
当初她还为自己演技差而羞愧，拼命学习，哪想到演员还能走这种路线。
导演为了大局和进度做出的决定，她作为演员，也只能遵从。“好的导演，我没问题。”沈珠玥点了点头， 让她迅速调整好状态。
分镜头拍摄果然顺利多了。沈珠玥只需要对着空气，或者想象着对手戏演员的位置，将自己那段情绪饱满、台词精准的长篇独白一气呵成地演绎出来。
她眼神里有戏，语气里有情，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恰到好处。
“好！咔！”导演盯着监视器，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非常好！珠玥，辛苦了，一条过！情绪、台词都非常到位！”
沈珠玥收敛了角色情绪，谦逊地微微躬身：“导演辛苦了，是您指导得好。” 她从不居功自傲，何况这一出镜头已经重复了十次，能不好吗？
导演看着她，心里更是感慨万千：这才是真正的演员啊！敬业，演技过硬，态度谦和，还长得这么漂亮。
再看看那边被助理、经纪人团团围住，正在补妆、喝水的向清泉……要演技没演技，要态度没态度，可偏偏粉丝基数庞大，自带流量，投资方就认这个。
这世道，有时候真是没地方说理去，流量二字，压死多少认真做事的人。
沈珠玥拍完自己的部分，准备回休息室卸妆。路过向清泉的专属休息室时，门没有关严，她无意中瞥见里面的一幕——那位刚才连台词都记不全的男主角，此刻正瘫在舒适的沙发上，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嘴里还兴奋地念叨着游戏术语，显然激战正酣。
那一大段他始终记不住的、关乎角色命运的沉重台词稿，被随意地扔在旁边的茶几上，上面似乎还沾着咖啡渍。
沈珠玥摇了摇头，心里那点无奈变成了彻底的无语。他是真不记啊，也是真不在乎。
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拨通了经纪人付郁的电话。
“郁姐，”电话一接通，沈珠玥就忍不住吐槽，“以后咱们接剧本，一定、一定、一定要提前确认好合作的对手演员是谁！不然这真不是拍戏，是修行，还是专门磨炼耐性的那种！太毁口碑了！”
电话那头的付郁被她这没头没脑的抱怨弄得一愣：“怎么了我的大小姐？谁又惹着你了？今天拍摄不顺利？”
沈珠玥压低声音，仿佛生怕被隔壁听到：“哎，一言难尽啊！流量明星真是伤不起……我刚才就从他休息室门口路过一下，他那个助理，蹭一下就窜出来挡在前面，眼神警惕得跟我要去窃取什么国家机密似的，生怕我黏上去蹭他们热度一样！”
她学着助理那夸张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这都算了，关键是拍戏的时候，那真是……不是表情管理失控，就是台词根本记不住，全靠‘一二三四五’后期配。一个镜头反反复复拍十几条，全剧组上下几十号人，就陪着他一个人耗时间、烧经费。我这暴脾气，都快被磨成鹅卵石了！”
她越说越觉得憋屈，感觉自己对表演的敬畏和热情，在这种环境下都快要被消磨了。
付郁在电话那头听得直叹气，作为资深经纪人，她太了解这种情况了。她放软了声音，带着安抚和一点点哄劝的意味：“好了好了，我的大小姐，消消气，我知道了。下次，下次我一定把合作演员的背调放在第一位，严格把关！坚决避开这种‘天坑’！”
她先是给出保证，随即语气又带上了几分现实的无奈，“可你也要理解，有时候平台和资方那边……他们有他们的商业考量。数据、流量、粉丝购买力，这些都是他们评估项目的重要指标，我们有时候也得适当妥协。”
她听着电话那头沈珠玥依旧有些粗重的呼吸声，知道她是真被气着了，继续开导：“你再坚持坚持，就当是……磨练心性，积累修为了好不好？晚上想吃什么好的？我让小赵去给你买，吃点甜食，心情能好点。”
沈珠玥听着付郁的安慰，火气稍微降下去一点，但委屈劲儿又上来了，忍不住嘟囔：“我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可是郁姐，这真的……”
她话还没说完，付郁那边似乎想起了什么，有点理不直气也壮地补充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忘了？前阵子可是你自己抱着手机，可怜巴巴地跟我说‘郁姐，我账户快空了，有没有那种……钱多、活儿？’ 我这才千挑万选，给你接了这个本子。这个，它不就是‘钱多’嘛！”
付郁特意强调了那两个字，“咱们就当是……看在钱的份上，看在丰厚片酬的份上，这次就忍忍，啊？把它顺利拍完，钱到手最实在。以后，我一定！给你精准避雷！ 但凡有向清泉这种型号的，咱一律婉拒，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