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像一把刀,很快就过去了。
通天塔周围的风,越来越急。
早上的时候,风里还带着点土腥味。到了中午,就裹着魔气的腥气,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在割。傍晚的时候,连太阳都被遮住了,天空暗下来,像一块染了墨的布。
整个通天塔,像一头绷紧了弦的弓。
符文师的帐篷里,灯没灭过。
林月坐在案前,手指很细,却布满了茧。
她手里的符文笔,已经换了三支,笔尖都磨秃了。
案上的符文纸,堆得像小山,有的画废了,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有的画成了,叠得整整齐齐,上面的符文闪着淡蓝色的光。
“再快点!”
她对着身后的学徒喊。声音有点哑,却很有力。
学徒们低着头,手里的笔飞快地动,额头上的汗滴在纸上,晕开一点墨迹,又赶紧用袖子擦掉。
帐篷外面,是刚贴好的符文。
一张张符文纸,贴在通天塔的断壁上,贴在防御工事的石头上。
淡蓝色的光,顺着符文的纹路蔓延,连成一片,像一层薄冰,覆盖在塔身上。林月走出去,伸手摸了摸符文纸,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能挡住焚天炮吗?” 一个学徒小声问。
林月没回头,只是看着远处的魔营:“能。只要我们画得够多,够密,就一定能。”
她的手指,又握紧了符文笔。
工程师的营地,焊铁的火花没停过。
陈铁蹲在地上,手里的扳手拧得 “咔咔” 响。他面前是一架弩炮,炮身有个大洞,是上次被魔兵的投石砸的。他把一块新的铁板焊上去,火花溅在他的手上,他没躲,只是皱了皱眉。
“老陈,歇会吧!” 旁边的年轻工程师递过来一碗水。
陈铁没接,只是指了指弩炮的核心:“把能量水晶嵌进去。快点,别耽误了。”
年轻工程师赶紧点头,拿起一块红色的能量水晶。
水晶是从魔族那里缴获的,里面裹着一团魔气,却能提供很强的能量。
他把水晶往弩炮的核心槽里塞,“咔嗒” 一声,水晶卡紧了。瞬间,弩炮的炮口亮起了红光,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成了!” 年轻工程师喊出声。
陈铁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他看了看周围,几十架弩炮,都在紧锣密鼓地修。有的在换弓弦,有的在调准星,有的在装水晶。每一个工程师,脸上都沾着油污,眼里却很亮。
“都仔细点!” 陈铁喊了一声,“这玩意,要能把魔族的脑袋轰开花!”
战士们的营地,磨剑的声音没停过。
李山坐在石头上,手里拿着刚分到的长刀。他用一块粗布,反复擦拭着刀身,布上的血渍,是之前练刀时不小心划破手弄上的。刀身很亮,能照出他的脸 —— 脸上的羞愧没了,只剩硬朗。
“李哥,你说这次魔族来多少人?”
旁边的士兵问。
他叫王小二,才十七岁,是个战士,脸上还有点稚气,手里拿着一把短剑。
李山没抬头,只是把刀举起来,对着光看了看:“来多少,杀多少。”
王小二愣了愣,然后笑了:“对!来多少,杀多少!”
不远处,几个战士在演练招式。刀光剑影,动作整齐。偶尔有人被打倒,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接着练。没人喊累,没人喊疼。腰间的袋子里,装着分到的药剂和卷轴,摸起来很实在。
“都准备好!” 李山站起来,把刀插进刀鞘,“三天后,让魔族知道,咱们通天塔的人,不好惹!”
法师团的阵地,咒语的声音没停过。
法明站在圈子中央,穿着白色的法袍,手里拿着一根法杖。法杖顶端的水晶,闪着淡紫色的光。他周围,二十个法师围成一个圈,手里的法杖都指着天空,嘴里念着咒语。
“嗡 ——”
一阵微光,从二十根法杖顶端散开,连成一个圆形的光罩。光罩很薄,却很稳,能挡住外面刮来的风。
“不对!左边的节奏慢了!” 法明喊了一声。
左边的年轻法师脸一红,赶紧调整语速。咒语的声音,重新变得整齐。光罩的颜色,也深了一点。
“再来!” 法明说,“这次要一气呵成!不能断!”
法师们点点头,重新念起咒语。声音此起彼伏,却很和谐。淡紫色的光,在他们周围流转,像一层雾。法明看着光罩,眼里满是坚定 —— 这是他们的护盾,是保护弟兄们的屏障,不能出一点错。
整个通天塔,都在准备。
空气里,没有恐慌,没有迷茫。只有一种东西 —— 决绝。
像破釜沉舟,像背水一战。
祁默走上了了望平台。
平台在通天塔的最高处,风很大。黑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下摆扫过平台上的石头,带起一点灰尘。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站在栏杆边,俯瞰着塔外的敌营。
敌营很大,无边无际。魔气像黑色的云,在营地上空翻滚,偶尔有暗红色的魔焰窜起来,像一条条蛇,舔着天空。魔兵的嘶吼声,隐约传来,像野兽的咆哮,隔着很远,都能让人心里发紧。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
能看到魔营里,魔兵在集结。
一队队,一排排,手里的武器闪着寒光。
能看到魔将的帐篷,在营中央,黑色的旗帜上,画着一个燃烧的骷髅 —— 那是魔帅 “焚狱” 的标志。能看到远处,几架巨大的器械,被魔兵推着,慢慢往前挪 —— 那是密令里说的,焚天炮。
【影狩】在他手里。
刀身是暗黑色的,此刻却在微微嗡鸣。不是不安,是兴奋。
暗橙色的流光,在刃身上加速流转,像一条条小火蛇,顺着刀刃爬动。偶尔有流光闪过,映在祁默的眼里,让他的眼神更冷,更亮。
祁默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影狩】的刀柄。
刀柄是用魔兽的脊椎骨做的,上面有天然的纹路,很粗糙,却很贴合手掌。
他能感觉到,【影狩】在渴望 —— 渴望血,渴望杀戮,渴望和魔族的武器交锋。
“快了。”
祁默轻声说。不是对自己说,是对【影狩】说。
嗡鸣声,更响了一点。像在回应。
他的精神,高度集中。
【规则主宰】的力量,像一张网,撒向天地间。
他能感觉到,风的规则在动 —— 风越来越急,越来越乱,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躁动。
他能感觉到,魔气的规则在乱 —— 魔族的气息,越来越浓,越来越近,像潮水一样,往通天塔涌来。
他能感觉到,远处魔帅 “焚狱” 的气息 —— 很隐晦,像藏在黑暗里的狼,气息很冷,带着毁灭的味道。
他在计算。
计算魔族的主攻方向 —— 西侧,肯定是西侧,但会不会有佯攻?东侧的山谷,适合焚天炮推进,会不会有埋伏?
计算焚天炮的射程 —— 密令里说,焚天炮能轰碎符文屏障,那射程至少有三里。防御工事,要往后挪半里,才能避开第一波轰击。
计算法师团的护盾 —— 二十个法师的联合施法,能挡住几轮轰击?如果焚天炮一起开炮,护盾能不能撑住?要不要再加派几个法师?
计算战士们的冲锋 —— 等魔族突破护盾,战士们要从哪里冲出去?怎么绕到焚天炮的侧面?谁来带队?凌锋的暗星小队,能不能去毁掉焚天炮的核心?
无数个可能,在他的脑子里流转。像一盘棋,每一个棋子的位置,每一步的走法,都清晰无比。
他知道,这次不一样。
魔族接连受挫,第七次总攻失败,粮草被抢,密令被截。魔帅 “焚狱”,肯定不会再忍耐。
之前的几次总攻,焚狱都没露面,只派了手下的魔将。这次,他一定会亲自出手。
那个能操控火焰,能烧毁一切的魔帅。
祁默的眼神,更锐利了。
风,更急了。
吹得了望平台的柱子,发出 “呜呜” 的响声,像在哭。远处的天空,乌云越聚越厚,墨黑色的云里,闪电在隐隐闪烁,亮得刺眼,却没有雷声。
一种压抑,像石头一样,压在每个人的心里。
祁默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
黑袍在风里飘,【影狩】在手里鸣,暗橙色的流光和云层里的闪电,偶尔呼应。他看着敌营,心里没有紧张,没有害怕。只有一种准备 —— 准备好了,等着魔族来。
等着焚天炮的轰鸣。
等着魔帅的出手。
等着这场,决定生死的大战。
风,已然蓄势。
暴雨,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