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谷城,圣光大教堂前的中心广场。
昨夜的轰炸,让城里的纺织区变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一个失去了工厂和家人的商人托马斯,浑身沾满尘土,双眼通红的冲到正在布道的主教面前。
“主教大人!你告诉我!神的庇护在哪儿?!”
托马斯的嘶吼盖过了所有唱诗班的声音,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我按时祈祷!足额捐赠!可我的家没了!我的一切都没了!!!”
主教皱了皱眉,抬起手,示意卫兵不要妄动。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悲悯又威严的语调回答:
“孩子的信仰正在经受考验。这是‘天降魔罚’,是神对我们不够虔诚的警示。”
“魔罚?”
一声嗤笑从人群中传来。
一个瘸了腿,拄着拐杖的老兵,挤开人群,走到托马斯身边。
他浑浊的独眼里,满是讥讽。
“主教大人,我打了一辈子仗,‘恶魔’我都亲手砍过!它们的法术,不是冒着绿火就是带着硫磺的臭味,花里胡哨,弄的人想吐。”
老兵用拐杖狠狠的敲了敲地面,发出“梆”的一声闷响。
“昨晚那东西,干净,利落,就像铁匠铺里最快的锤子!就那么‘轰’的一声,什么都没了。我没闻到半点魔法的臭味!”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恐慌和怀疑在蔓延。
主教的脸色沉了下来。
“一派胡言!你是在质疑神的判断吗?”
“我不敢质疑神。”
另一个声音响起,人群中,一名戴着眼镜的年轻学者鼓起勇气,站了出来。
“我只是在质疑您的解释,主教大人。教会法典第三卷,第七条,写得清清楚楚:任何邪恶法术的波动,都会让教堂的‘驱魔圣钟’鸣响预警,昭示神恩,安抚信众。”
学者推了推眼镜,目光直视主教。
“可是昨晚,驱魔圣钟,是沉默的。”
这句问话,比托马斯的嘶吼更具杀伤力。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主教,等待一个答案。
主教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握紧了手里的权杖,那上面镶嵌的宝石都因为他过度的用力而咯吱作响。
“你!你这是异端!亵渎!是在动摇主的根基!”
他抬起手,指向那名学者,声音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卫兵!把这个被恶魔蛊惑的异端给我抓起来!”
几名圣殿卫兵迟疑了一下,正要上前。
一个苍老但清晰的声音,从教堂门口传来。
“主教大人,请等一下。”
所有人都回头看去。
一名负责维护教堂,扫了一辈子地的老执事,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他身上还穿着朴素的灰色长袍,手里拿着扫帚,脸上布满了皱纹,每条皱纹里都写满了虔诚。
所有人都认识他,他是整个银谷城最虔诚的人。
主教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他强压着情绪,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马丁执事,这里没你的事,回去工作吧。”
老执事没有动。
他浑浊的眼睛看着主教,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广场的人都安静下来。
“主教大人,驱魔圣钟,没有坏。”
他慢慢的走到广场中央,目光扫过一张张茫然又恐惧的脸。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那句颠覆了所有人信仰的话。
“我亲眼看见,有一枚黑色的‘铁雨’,落在了圣钟塔楼的旁边,它只是,把它该砸坏的东西砸坏了。”
老人艰难的吞了口口水,声音里带着巨大的,难以言说的恐惧和困惑。
“而圣钟,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他抬起头,看着教堂的尖顶,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补充完了最后一句。
“那东西,似乎根本不屑于触发我们的神术警报。”
广场上,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静。
这一次,不是因为畏惧神权,也不是因为主教的威严。
而是来自骨髓里的寒冷。
神圣的警报,被敌人“无视”了。
这种来自技术层面的,不屑一顾的傲慢,比直接用魔法击败圣钟,更能摧毁人心。
主教张着嘴,脸色惨白,想要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引以为傲的权杖,此刻看起来像个可笑的玩具。
商人托马斯呆呆地看着教堂的尖顶,看着那在阳光下依旧闪闪发光的十字徽记。
忽然,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分不清是哭是笑的叹息。
“原来不是神抛弃了我们。”
他转过身,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安静的广场。
“而是我们,根本就不在神的视线里。”
他不再嘶吼,也不再愤怒,只是默默的转身,向着广场外走去。
人群中,几十个人迟疑了一下,也默默的,跟在了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