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玉佩,指节发白。远处传来脚步声,整齐划一,是禁军巡防。我迅速收起玉佩,低头走出角门。
回到密室,油灯还亮着。灵汐公主已不在。我将两块残玉并置案上,灯光下,“苏”字清晰可见。这刻痕极细,像是用剑尖一点点磨进去的。终南山旧玉特有的云纹底色不会错,断口处那道划痕,正是年少练剑时在石阶上磕碰留下的印记。
乳母鞋底的赤壤,德妃手中的残玉,火城密报……这些事本不该有交集。可它们都指向同一个地方——太乙观。
我吹熄灯,推门而出。天刚亮,宫道上人影稀疏。我径直往内务府走。德妃私库尚未查封,但皇帝圣旨已下,她再无翻身可能。此刻不查,更待何时?
私库守在偏殿后巷,三面高墙围合,只有一道铁门进出。门前两名守卫已被调走,锁头却是新换的。我从袖中取出一根细铁丝,插入锁孔,轻轻一挑,咔的一声,开了。
屋内昏暗,几排木架堆满药箱,标签写着“参茸”“茯苓”“当归”。我逐个翻看,手指触到第三排底层的一个箱子时,察觉异样。箱角钉缝比别处深,且木料颜色略浅。
我运起玄冰诀,指尖凝出一层薄霜,贴在箱盖接缝处。寒气渗入,木料微胀,原本严丝合缝的缝隙裂开一道细线。我撬开夹层,里面藏着一块油布包裹的绢帛。
展开一看,是一幅地图。纸面泛黄,边缘磨损,显然是常被人翻动。图上标注了火城至北狄驿道的路线,每隔一段便有小字批注:“三月启运,分十二批”,“每批三百斤,由蛇窟转运”。
我的心沉了下去。蛇窟不是偶然存在的。它是整条毒脉的中转站,而这条路线,直通北狄边境。
我正欲收起地图,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人,步伐整齐,带着兵器碰撞的轻响。
我立刻熄灭随身携带的小灯笼,闪身躲入货架后方。铁门被推开,火光映进来。一群禁军涌入,为首的是个副统领模样的人,铠甲未全穿,腰带松垮,显然来得匆忙。
“搜!”他低声喝令,“驸马一定来过,东西肯定在这!”
我屏住呼吸。他们开始翻箱倒柜,动作粗暴。一名士兵踢翻了一个药箱,粉末洒了一地。副统领怒骂一声,亲自走向最里面的架子。
他知道这里有问题。
不能再等。
我从袖中取出三枚冰针——这是昨夜从蛇窟带回的蛇血与寒毒混合凝结而成,经玄冰诀淬炼,能在瞬间冻结血脉。我指尖微动,真气流转,冰针表面浮起一层淡青色寒光。
就在副统领伸手去碰那个空了夹层的药箱时,我骤然出手。
三枚冰针破空而出,快如疾风。第一枚击中他右手手腕,第二枚射入左肩,第三枚直取咽喉。
他连叫都没叫出来,整个人僵住,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脸涨成紫红,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踉跄后退,撞倒一个架子,药箱哗啦砸地。
其余禁军愣住,纷纷拔刀。
我从阴影中走出,站在高阶之上,声音不高,却压过所有嘈杂:“谁给你们的权柄,擅闯钦命查封之所?”
一名士兵举刀冲来。我抬手,又一枚冰针射出,正中他膝盖外侧。他惨叫一声跪倒,腿上结出一片白霜,动弹不得。
“你们现在退走,还能活。”我说,“若再上前一步,下一枚冰针,就不是封脉,而是断喉。”
他们面面相觑,有人看向副统领。那人仍站着,双眼瞪大,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他的手下终于意识到不对,慢慢后退。
就在这时,库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灵汐公主抱着明黄卷轴快步而来,身后只跟着两名近侍。她一身朱红宫装,发髻微乱,像是刚从宫里赶出来。她看也没看那些禁军,径直走到我身边,将手中圣旨高高举起。
“奉天子诏——”她声音清亮,穿透整个库房,“驸马沈清辞查案有功,凡阻碍其行事者,视同抗旨,可当场制伏,后果自负!”
禁军哗然。
副统领脸色惨白,喉间发出“咯咯”声响,像是想说什么,却只能吐出一口冷气。他终于明白,自己赌错了。
他缓缓抬起手,示意手下撤退。士兵们慌忙扶起受伤的人,狼狈退出库房。临走前,有人回头看了一眼那张地图,眼神里满是惊惧。
门关上后,库房重归寂静。
灵汐公主转向我,声音低了些:“你没事吧?”
我摇头,将地图重新裹好,塞进怀中。
“他们在找这个。”我说,“说明还有人知道火城的事。”
她皱眉:“你是说……不止德妃?”
我没答。脑海中浮现的是那半块玉佩上的“苏”字。师门向来避世,师父更是严禁弟子涉政。可这块玉,分明是从终南山流出来的。是谁把它交到了德妃手里?又是谁,让乳母千里送信,最终死在京城?
“总管太监死了。”我说,“但他不是主谋。”
“那谁是?”
我看着她:“你还记得冷宫火灾那天,我说尸体没确认吗?”
她点头。
“烧死的那人,手里攥着半块玉佩。和乳母临终交给我的那一半,拼成了完整的一块。上面刻着一个‘苏’字。”
她瞳孔微缩:“苏……是你师妹的名字。”
我盯着她的眼睛:“你也知道这个名字。”
“父皇提过。”她说,“早年有一位女官,姓苏,曾在宫中任职,后来因通敌罪名被贬,生死不明。她的名字,登记在火城旧档里。”
我心头一震。
火城、北狄、冰魄散、地图、玉佩、苏姓女官……这些碎片正在拼合。
而那块玉上的云纹底色,只有终南山的玉石才会有。
“我要回一趟太乙观。”我说。
她没拦我,只是问:“什么时候走?”
“今晚。”
她沉默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牌,递给我:“拿着。沿途驿站见牌放行,不必通报。”
我接过,入手微沉。这是皇室特许的通行令。
“谢谢。”我说。
她没说话,转身要走,却又停下:“那块玉……真的能证明什么吗?”
我摸了摸怀中的地图,又想起昨夜灯下那道细如发丝的刻痕。
“它证明了一个人曾经存在。”我说,“而现在,这个人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了她的痕迹。”
她看了我一眼,眼中有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转身检查剩下的药箱。大多数都是普通药材,但在最角落的一个箱子里,我发现了一包未拆封的药粉。包装与其他“冰魄散”不同,封口用的是紫色火漆,印着一个 unfamiliar 的符号。
我正要细看,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
紧接着,库房铁门被猛地撞开。
一队禁军冲了进来,这次领头的不是副统领,而是一个满脸横肉的校尉。他手持长枪,目光扫过我和灵汐公主,最后落在我怀里的地图上。
“奉内务府令!”他大声道,“查封所有涉案物品,任何人不得带走!”
我站在原地不动。
他一步步逼近,枪尖直指我胸口。
我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上。
一枚冰针,在我指尖缓缓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