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痕空间内,时间的概念似乎也被那无处不在的欢愉气息所扭曲。
短短十二个标准地球时,对于凯文而言,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他试图集中精神分析外界要塞的结构,推演逃脱方案,但一个声音总是不合时宜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如同最顽劣的孩童用指甲刮擦黑板,令人心烦意乱。
【喂喂喂喂喂!!所以你打算不理阿哈到什么时候!??】
【阿哈可是看了你好多好多记忆……那个收藏家「记忆」如果知道了怕不是要当场羡慕死了!!!!!哈哈哈!!光是看你和你那个小女朋友(?)还有那些战友的生离死别、爱恨情仇就值回票价啦!!】
这已经是第十二个标准地球时内的第二十一次“骚扰”,平均下来几乎每小时都要来上两次。
频率稳定得令人发指,内容则充斥着一种将他人痛苦视为娱乐的恶劣趣味。
凯文的眉头越皱越紧,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
这简直比任何频率的骚扰电话还要过分无数倍!至少骚扰电话实在不行还能拉黑、屏蔽。
可这他喵的是一位星神的直接意识低语!位格碾压之下,连最基本的“拉黑”功能都成了奢望!
凯文只觉得自己的神经如同被放在砂纸上反复摩擦,一个头两个大。
更让他焦虑的是,这十二个小时里,他几乎一无所获。
外界的“天上之人”要塞防御严密得令人绝望,能量流动、巡逻路线、防御节点几乎无懈可击,至少以他目前无法大动作探查的状态下,找不到任何可以利用的薄弱环节。自身的难保,地球的安危,像两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
“你能不能不要再烦我了!!”
终于,在又一次试图推演跃迁路线却被阿哈的怪笑打断后,凯文积累的烦躁和压力达到了顶点。
他猛地将手中由能量模拟出的、记录着无用数据的资料板狠狠拍在木桌上!虚拟的资料板瞬间爆散成一片光点,巨大的声响让旁边正在休息或警戒的琪安娜、白厄等人都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望过来。
【唉!!你说话了!这就对了嘛!!一天天的把自己闷得像个锯嘴葫芦一样,多无趣啊!】
阿哈的声音立刻响起,充满了计谋得逞般的欢快,【阿哈我可是最心善的人……不对……是「神」!!!最见不得可爱的生命陷入苦恼与伤心了~说出来让阿哈开心开心……啊不,是帮你排忧解难!】
凯文无语地抬手用力按揉着自己的额角,试图缓解那几乎要炸开的头痛。这家伙带给自己唯一称得上“好处”的,可能就是强行打通了「欢愉」命途的链接,让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一位「命途行者」。
然而,这由「星神」亲自降下的伟力,对于他而言却近乎鸡肋。
只因为动用这股力量的前提,是强烈而纯粹的「情绪与快乐」——恰恰是他因漫长战斗、沉重责任和冰冷力量而最为匮乏的东西。
他现在满心都是焦虑、警惕、愤怒和压抑,哪来的“欢愉”可言?这股力量现在对他基本毫无助益,硬要说的话,或许将来回到地球,能给爱莉希雅变个戏法逗她开心时能用得上?一想到这个,凯文的心情更复杂了。
“我倒是觉得,”凯文几乎是咬着牙,带着一丝讽刺回应脑海中的声音,“说不定你闭嘴哪怕几个小时……我的心情说不定就能变得‘不错’起来……”这是他首次主动对着脑海中的阿哈说话,语气充满了疲惫和不耐。
【这个要求嘛……恐怕不行哦~】阿哈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像在唱一首跑调的歌,【沉默是金?那多没意思!宇宙就是需要热闹的声音!不过……】
声音突然变得循循善诱起来,仿佛魔鬼的低语。
【……阿哈可以帮你解决掉那些给你带来麻烦与苦恼的问题哦~比如外面那些吵吵嚷嚷的、不懂礼貌的铁疙瘩们?怎么样?心动了吗?】
凯文一听,冰蓝色的眼眸瞬间眯起,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虽然极度不信任这位乐子神,但眼下山穷水尽的困境,任何一丝可能性都值得警惕地抓住。
“你想要什么?”凯文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十足的戒备,“或者说,我需要支付什么代价?”他深知与这种存在打交道,绝无免费的午餐。
【这个……阿哈可得好好想想~】声音故作沉吟,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
然而,连三秒钟都不到——
【啊哈!想到了!】
阿哈的声音瞬间又变得欢天喜地,【这样吧!!交易条件如下:第一,阿哈要你「归墟」里的那个胚胎!就是被阿哈不小心弄脏了的那个!第二,事成之后,你必须把阿哈(的这个新玩具)带到你们的那片「枝叶」去玩玩!至于剩下的……等阿哈想好了再说!怎么样?是不是很公道?】
凯文的大脑飞速运转。第一个条件,那个胚胎已经被阿哈的力量深度污染,就算自己强行剥离隔绝,也早已失去了原本的用途和可控性,等同于一个废品,送给祂毫无损失,甚至算是甩掉一个定时炸弹。
第二个条件,将阿哈(或者说这个新生的、承载了祂部分意志的个体)带回自己的世界(枝叶)……
风险极大!一位星神的意志进入一个本就多灾多难的世界,天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但反过来想……自己所在的世界已经悲惨到极致了,崩坏、战争、牺牲……几乎看不到希望。这个以“欢愉”和“找乐子”为最高准则的星神闯入,虽然可能带来混乱,但也或许……
能以一种谁也预料不到的方式,搅动那潭绝望的死水,带来某种……意想不到的转变?毕竟,乐子神找乐子,未必总是以毁灭为结局,有时也可能戏剧性地“帮助”某些人,只为了看到更有趣的发展。
这是一场豪赌。用未来的不确定风险,换取眼下绝境的突破口。
权衡利弊,似乎……别无选择。
“好!!”凯文几乎没有犹豫太久,斩钉截铁地回应,“我同意!”
【痛快!阿哈就喜欢和你这样的聪明人做交易!那么……契约成立!哈哈哈哈哈!!】
一瞬间!
凯文放开了对「归墟」内部那枚胚胎的所有能量隔绝和压制!原本被束缚的、属于阿哈的那股庞大而癫狂的「欢愉」命途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与此同时,凯文自身「归墟」那浩瀚冰冷的能量,也被阿哈的力量强行裹挟、转化,如同最好的燃料,被疯狂地注入那枚胚胎之中!
胚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汲取着能量,其成长速度远远超越了「她」的那些尚且安静沉睡的兄弟姐妹们,快了何止数百倍!虹彩的光芒剧烈闪烁,表面的欢笑纹路如同活过来般蠕动、蔓延!
而外部的「归墟」维度,景象更是骇人。
原本那数个璀璨冰冷、遵循着某种宇宙法则静静旋转的螺旋星系,此刻正被一种蛮横而欢乐的力量急速“污染”和“改造”!
星辰的光芒被扭曲,变成了闪烁的霓虹灯色彩;星云被拉扯成彩带和气球;冰冷的陨石带变成了漂浮的糖果和玩具;引力井成了滑梯和旋转木马的轨道……
不过短短片刻,这片原本象征着凯文力量本源与神秘的宏伟星河,就彻底变成了一个光怪陆离、喧嚣吵闹、规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超级宇宙欢乐屋!马戏团的帐篷、游乐场的设施、剧院舞台、甚至赌场轮盘……各种代表着“欢愉”与“乐子”的元素蛮横地镶嵌、覆盖了原本的星系结构!
在这由数十个庞大星系组成的、原本庄严肃穆的星系团家族中,就这么硬生生地混进了一个画风截然不同、无比扎眼的异类!就像一个严肃的学术会议上突然闯进了一个踩着独轮车、扔着彩球的小丑。
轰————!!!
一股强悍到难以形容的「欢愉」命途之力终于完成了最后的凝聚,在归墟欢乐屋的正中央轰然爆发!
核心处的胚胎吸收完了最后一股能量,形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伸、成长、定型……最终化为一个约莫一米七高、体态纤细优美的成年女性轮廓。
磅礴的能量继续交织,化为实质的衣物——那是一套极其华美繁复、融合了「极东」式典雅与马戏团夸张风格的衣裙,以鲜艳的橘红色和白色为主调,点缀着金色的铃铛和彩色的缎带。
她那一头长及腰间的发丝猛地生长出来,发色是如同燃烧火焰般的红中带橘,然而在这片耀眼的红色中,又几缕无比醒目、如同月光般的纯白色发丝挑染其间,显得格外叛逆与妖异。
她的容貌精致得近乎虚幻,仿佛集合了世间一切关于“俏皮”、“魅惑”与“无瑕”的概念,桃花眼微微上挑,眼角下各有一颗细小的、星星形状的亮片,嘴角天然上扬,带着一种天真又恶劣的笑意。
这份美丽放在凯文的世界,也绝对是堪称祸水级别的顶尖存在。
她的腰间用丝带别着一个古怪的、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木质小面具……
当成型完成的刹那,她(或者说祂)的身影微微一晃,便直接从凯文体内的归墟维度消失。
下一刻——
外界的圣痕空间内,凯文的面前,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那个刚刚诞生的、穿着华丽奇装异服的少女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那里,双脚离地几寸,轻盈地漂浮着。
她出现得如此突然,以至于旁观的琪安娜、白厄等人都下意识地再次做出了防御姿态,紧张地盯着这个从凯文身体里“跑”出来的、散发着极度危险和诡异气息的“东西”。
少女眨了眨那双流光溢彩、仿佛蕴藏着无数恶作剧的眼睛,歪着头,用一种与她那成熟妖艳外貌极其不符的、故意拿捏着的、甜腻又古怪的萝莉音,对着一脸冰冷的凯文开口说道:
【喂……怎么样啊……有没有被阿哈的美貌惊到~?快说好看!不然阿哈就哭给你看哦!嗷呜~!】
她甚至还做了个鬼脸。
凯文:“……”
凯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惊艳,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以及一种深深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无语。
他甚至懒得做出任何表情回应。
【你这是什么表情??】少女(阿哈)对于凯文的反应似乎非常不满,鼓起了腮帮子,叉着腰……
【难道阿哈的新样子不可爱吗?不美丽吗?不够让你欢欣鼓舞吗?!你这个人真是……太没品味了!比那个砌墙的呆子还无趣!】
凯文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翻涌的各种复杂情绪,用尽可能平稳的、不想再多生事端的语气说道:“干正事吧……”他指了指外界投影中那庞大的要塞。
【oK! oK !知道啦!催什么催嘛!打工人也要有人权的!】阿哈撇撇嘴,似乎对凯文的“无趣”很失望,但随即又被新的“乐子”所吸引。
她转过身,面向外界投影,那双原本嬉笑的眼睛微微眯起,其中闪烁起一种极度危险而又兴奋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