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晚如今已能熟稔地在灶火与水汽间穿行,跟着刘御厨打下手,从择菜配料到火候掌控,倒也学得有模有样。日子在烟火缭绕中溜走,虽是忙碌,却也安稳。
这日,清宁殿的提膳小太监匆匆寻来,见了她,脸上带着几分焦色:“苏掌膳,我们殿下这几日胃口不佳,只想用一碗‘金玉满堂’。”
“金玉满堂”四个字入耳,苏晚晚微怔。这雅致的名字背后,不过是一碗最寻常的红薯米粥。她却心头一紧,立时想起了冷宫里那些相依为命的苦寒日子。
“殿下可是身子不适?”她急切地问。
小太监垂首道:“只是有些风寒,精神不济。”
她不再多问,转身便走向灶台。红薯握在手中,那粗粝的触感仿佛还带着冷宫的尘土。她细细地削去外皮,切成滚刀块,金黄的内里一如当年那点微弱的烛光。白米淘净,浸在清水里,她想起少年那时饿得发慌的眼神。每一个步骤,她都做得格外认真,陶罐里咕嘟作响的,仿佛是那些被遗忘的时光。
一个时辰后,粥已煨得软糯香甜。她小心地滴入一勺新贡的蜂蜜,又撒上几粒干桂花,这才盛入汤盅,亲自提着食盒往清宁殿赶去。
清宁殿一如既往的沉寂,踏入殿门,便觉一股凉意扑面而来,宫人们皆是屏息敛声,行走间如履薄冰。
跟着小太监入了寝殿,一股浓重的药味混杂着檀香,瞬间包裹了她。殿内光线晦暗,厚重的帷幔遮蔽了天光,她一眼便望见榻上那个瘦削的人影。
萧衍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唇上亦无半分血色,额上覆着湿巾。他静静躺着,呼吸轻浅,平日里那双清亮迫人的眸子被长睫掩盖,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青影,脆弱得好似一尊易碎的玉像。
苏晚晚心头一揪,脚步放得极轻,行至床边柔声道:“殿下,奴婢熬了粥,您用一些暖暖身子吧。”
萧衍的睫羽颤了颤,缓缓掀开眼帘。那双眸子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失了往日的锋芒,透着病中的迷茫。他看向她,又望向她手中的食盒,虚弱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厉害。
“阿姐……我没有力气。”
苏晚晚心底最柔软处被轻轻戳了一下,她将食盒放在床头矮几,俯身去扶他:“那我扶您起来。”就在她的指尖触及萧衍肩头的一刹那,变故陡生!那只本该“虚弱无力”的手臂,竟如铁钳般闪电探出,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绝非一个病人所有!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后颈,苏晚晚的脑子“嗡”的一声,她惊愕地抬头,撞入一双清亮得吓人的眼,那里哪有半分病气?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侵略性的墨色。装的!他竟是在装病!
“阿姐,”他开口,嗓音恢复了清朗,却裹挟着令人心悸的低沉与偏执,“多日不见,我甚是想你。”
“殿下……您、您放手!”她挣扎起来,手腕却被箍得更紧,动弹不得。
萧衍手腕一用力,将她整个人都拽得俯向床榻。两人距离骤然拉近,他身上清冽的少年气息混着药草味,霸道地钻入她的鼻息。
他微微抬起下颌,示意矮几上那碗粥,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口吻,吐出两个字:“喂我。”
苏晚晚的手在发颤,她拿起汤匙,舀了一勺粥,战战兢兢地递到他唇边。因着心慌,手腕一抖,一滴滚烫的粥液,恰好落在她自己端碗的食指上。
“嘶——”
她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本能地缩手。钳制着她的那只手猛然松开,转而一把攫住她被烫到的那只手。
“烫到了?!”他的声音里满是真实的惊惶和浓得化不开的自责,“对不起!阿姐,是我的错!”他像是疯了一样,捧起她那根只是微微泛红的指尖,甚至不敢用力,只将唇凑近,用微凉的气息一遍遍吹拂着那点灼热。那双刚刚还如深渊般可怖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清晰可见的懊悔与心疼。
苏晚晚彻底僵住了。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前一刻还是掠夺的火焰,此刻却只剩下纯粹的关怀。这两种全然矛盾的情绪,竟在他身上揉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专注。
一个荒唐而惊悚的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他想要的,从来不是姐弟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