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她无声地翕动嘴唇,“我们…带您来看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堵在喉咙口,沉重而温热。这迟到的抵达,终究是缺了最重要的人。她叹了口气,带着这份沉甸甸的遗憾,重新躺回沙发床上,阖上双眼,强迫自己沉入睡眠的混沌。
寂静在客厅里沉淀,只有窗外遥远的海浪声如同低沉而永不止息的背景音。时间粘稠地滑过午夜。
郑凯在折叠床上不安地动了一下。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睡眠带来的昏沉感还未完全褪去,视线有些模糊。客厅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微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空调发出低沉的运转声,送出的冷风拂过皮肤,带着一种异样的凉意,让他裸露的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有些口渴,摸索着想去拿放在旁边小凳子上的矿泉水瓶。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客厅靠近阳台那一片区域的异常。
那里,靠近摆放着姑姥姥姑姥爷合影的边柜附近,空气似乎在微微地扭曲、荡漾,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水面。一个极其模糊、半透明的轮廓,正在那片扭曲的光影中缓慢地凝聚、成形。
郑凯的呼吸猛地一窒,睡意瞬间被惊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停了一拍。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四肢百骸一片冰冷僵硬。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急剧放大。
那轮廓越来越清晰。
一个高大却瘦削到形销骨立的身影。他穿着一件样式非常老旧的、洗得发白的中山装,下摆空荡荡地垂着。身影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半透明状态,仿佛由最稀薄、最寒冷的雾气构成,边缘模糊,微微飘散,却又固执地维持着人形。他没有脚,或者说,脚部完全融入了下方更浓的黑暗里,整个人以一种无法理解的、绝对轻盈的姿态悬浮在离地面约莫半尺的空中。
最让郑凯魂飞魄散的是那张脸——瘦削得颧骨高耸,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皮肤是死寂的灰白色,透着一股非人的冰冷气息。他微微侧着头,那双深陷的、空洞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边柜上那张泛黄的合影,眼神里凝固着一种郑凯无法解读、却感到彻骨冰寒的复杂情绪——是深不见底的哀伤?是无法消解的眷恋?还是某种穿透了生死界限的沉重执念?
是表姐星遥的外公!白日里表姐曾给自己介绍过的,照片里那个看起来有点年轻挺拔的老人。这是被岁月和病痛彻底抽干了血肉?只剩下一个飘荡的、冰冷的轮廓!
极致的恐惧瞬间冲垮了郑凯所有的理智堤坝。一声非人的、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猛地撕裂了客厅的宁静:“啊——!!鬼!有鬼啊——!”
他像被弹簧弹射出去,手脚并用地从折叠床上滚落下来,膝盖重重地磕在地板上也浑然不觉疼痛。巨大的惊恐攫住了他,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靠近活人!靠近阿姨!他连滚带爬地扑向魏梦笙所在的沙发床,双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抓住魏梦笙的手臂和肩膀,疯狂地摇晃、拉扯,指甲几乎要隔着薄薄的睡衣掐进她的皮肉里,声音带着濒死般的哭腔和走调的尖利:“姨!姨!醒醒!有鬼!外公!是外公的鬼魂!就在那儿!在那儿啊!飘着!他在那儿飘着——!”
魏梦笙并非被郑凯的摇晃和尖叫惊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