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九年的初夏,蝉鸣尚未爬上邺城的柳梢,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却已悄然弥漫。漳水依旧汤汤,码头上那艘初具规模的“都督号”龙骨静静卧在船台,工匠们吆喝着号子,敲打声比往日更显急促。田间新式的筒车骨碌碌转动,将河水倾入沟渠,滋润着愈发青翠的禾苗,但往来驿道上的马蹄声,却明显密集了许多。
大都督府的书房,门窗紧闭,隔绝了外间的暖风与喧嚣。屋内空气凝滞,唯有巨大的舆图前,炭笔划过木板的沙沙声,以及周晏略显急促、却刻意压低的嗓音。
部署一如之前,周晏将于禁、夏侯渊、曹仁等一一安排妥当。最后,他踱回舆图前,双手抱胸,视线胶着在那蜿蜒的长江沿线,尤其是江夏那个点上,半晌不语。
郭嘉裹着薄裘,靠在窗边的软榻上,轻轻咳了两声,打破沉寂:“子宁,各路大军已依策而动,荆襄之网亦已撒下。如今,只待荆州的消息了。”
周晏“嗯”了一声,伸手在江夏的位置重重一抹,仿佛要拭去什么,语气带着一种混合了期待与凝重的怪异平静:“消息?快了。就看看这场风,是先吹皱襄阳的一池春水,还是先点着江夏的狼烟。”
他话音刚落,书房门被轻轻推开,贾诩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手中并无帛书密信,只是对周晏与郭嘉微微颔首。
周晏眼神一凛,与郭嘉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贾诩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字字清晰:“襄阳来讯,刘景升,已于昨夜亥时三刻,呕血昏厥,水米不进。蔡夫人与蔡德珪已封锁消息,然府内御医私下言,恐……就在这月旬之间。”
刹那间,书房内落针可闻。周晏缓缓直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望着南方那片蔚蓝得有些刺眼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
“传令,”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铁石般的质感,“各部,按甲案第一序列,执行。”
建安九年,夏,五月庚戌。
吴郡,京口。
江水拍打着战船的船舷,发出规律的轻响。水寨望楼之上,周瑜白袍银甲,按剑而立,远眺西北方向。鲁肃步履匆匆,登上楼来,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公瑾,江北细作和北方密探皆有密报至。刘表病危,曹操动了!宛城赵云为先锋直扑襄阳,合肥张辽大张旗鼓,沿江西进!看此声势,绝非虚张。”鲁肃语气急促。
周瑜俊美的脸上不见波澜,唯有眼神锐利如鹰隼,他冷哼一声:“曹孟德好快的动作,周子宁好狠的算计!西慑马超,东迫我江东,主力直取荆襄核心……这是要一口吞下整个荆州,不给我等丝毫反应之机。”
“是啊,”鲁肃叹道,“刘备势孤,若襄阳有变,蔡瑁献降,则江北尽属曹操。届时,其整合荆州水军,顺流而下,我江东危矣!公瑾,我等是否应即刻点兵,西进江夏,或可助刘备一臂之力,共抗北虏?至少,不能让江夏如此轻易落入曹操之手!”
周瑜缓缓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子敬,你过于心急了。曹操此举,正盼着我等仓促西进,与刘备合流。如此一来,他便有借口倾全力南下,将我军与刘备一同歼灭于江北。张辽等在合肥摆出强攻姿态,就是诱饵,亦是枷锁。”
他指向江北:“刘表若死,荆州必乱。刘备,守不住江夏。我军此时西进,非但不能救江夏,反而会陷入北军主力与荆州降军的夹击之中,此为死地。”
“那……难道坐视?”鲁肃心有不甘。
“非是坐视,而是待时。”周瑜目光深邃,“传令三军,集结待命,水陆戒备,然无我令,不可擅动一兵一卒西向。多派哨船,严密监视合肥张辽部及江夏动向。我们要等,等襄阳确切消息,等刘备做出选择,等一个……能让我江东以最小代价、获取最大利益的时机。”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况且,那位诸葛孔明,岂是坐以待毙之人?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在这绝境中,为刘备寻得一线生机。这荆襄的乱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