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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均平策马来到静立原地的李简身边,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简哥,走吧?再不去,好货色都要被他们抢光了!”

李简收回扫视山林的目光,对着赵均平微微颔首:

“走。”

两人当即一夹马腹,并辔驰入已然喧嚣起来的猎场。

李简并未深入核心区域与大队人马争抢,而是凭借着敏锐的观察,带着赵均平游弋在人群的边缘。

弓弦嗡鸣,箭去如流星。

李简的动作简洁、精准,几乎没有多余的花哨。

一箭射出,无论中与不中,他都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例行的程序。

每当箭矢离弦有所斩获,便有身着特定号衣的辅兵快步上前,沉默地捡起猎物,在他的箭矢尾羽上迅速做好记号,随后转身将猎物运走。

赵均平跟在他身旁,也射中了两只野兔,兴致高昂。

他看着李简那轻松惬意却又箭无虚发的模样,心中更是佩服。

约莫一个时辰后,负责为李简记录猎获的辅兵已经往返了数次。

李简勒住马,望了望依旧人喊马嘶的猎场深处,随手将弓挂回鞍侧。

正射得起劲的赵均平见状一愣,赶忙策马凑近,疑惑地问:

“简哥,这不刚热完身子吗?怎么就不打了?”

李简目光扫过那名刚记下他最新猎获,语气里带着一种意兴阑珊的淡漠:

“杀那么多又吃不完。差不多就行了。”

赵均平看着李简那平静无波的侧脸,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诶,好嘞!听简哥的!”

赵均平也利落地收起弓。

两人不再追逐,信马由缰,慢悠悠地朝着营地外围走去。

马蹄踏在柔软的草甸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赵均平回味着方才羽林卫布围时那山呼海啸般的军威,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对李简道:

“简哥,刚才那阵仗……可真够唬人的。

陛下把咱们这些世子都叫来,不会就是为了让咱们看看这阵势,敲打敲打咱们吧?”

李简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长进了啊,还能看出这点。”

赵均平嘿嘿一笑,带着点混不吝的得意:

“我又不是真傻子,这点阵仗哪能看不出来?

不过我倒没什么感觉,”

他摊了摊手,语气轻松,

“反正我家就那三瓜两枣,父王在封地都老实得跟什么似的,哪敢有什么心思。”

李简目光望向前方逐渐清晰的营帐轮廓,语气平淡,却意有所指:

“有没有心思不重要。让人觉得你没有,才要紧。”

行至半途,却见前方也有一骑不紧不慢地走着,马上的青年身形挺拔,姿态闲适。

赵均平定睛一看,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带着几分讨好地扬声招呼:

“兄长!?”

那青年闻声勒马回头,正是吴王世子赵元彻。

吴王乃武帝次子,当今陛下二哥,坐拥东南富庶之地,兵精粮足,是藩王中实力顶尖的几位之一。

赵均平家的豫章郡正在扬州治下,见到他更是格外恭敬。

赵元彻目光掠过赵均平,在他身旁的李简身上停留下来,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的笑容:

“是均平啊。

这位是……?”

赵均平连忙侧身介绍:

“这位是靖北王世子,李简。

简哥,这位是吴王世子。”

李简在马上微微颔首:“久仰世子大名。”

“靖北王世子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赵元彻笑语温和,随即与李简并辔而行,

“李世子觉得今日这阵仗如何?陛下此番将你我皆召至麾下,同场竞技,倒是用心良苦。”

李简目视前方,语气平淡:

“天子阅武,考校俊杰,场面宏大,正显我大辛军威之盛。”

赵元彻微微一笑,话锋却悄然一转:

“李世子好定力,无论身处何地,仍能安之若素。

不过说起来,陛下对世子当真是……恩眷有加,令我等兄弟羡慕不已啊。”

他侧过头,笑容显得更亲近了些:

“日后在京城,可要多照拂兄弟一番才是。”

李简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脸上依旧是那副平淡的神情,只是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这京城的风向,变幻莫测。

今日暖阳和风,焉知明日不会变成疾风骤雨?

置身其中,能独善其身已是万幸。”

李简说着,侧头对赵元彻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浅笑,语气更加恳切了几分:

“倒是赵兄您,久居京华,深谙此间风云。

小弟我初来乍到,见识浅薄,日后若有什么失礼之处,还望赵兄多多担待,不吝指点才是。”

赵元彻闻言哈哈一笑,顺势接话:

“李兄过谦了,你我兄弟,何须如此见外?日后自当多多亲近才是。”

两人一路交谈,一片和谐。

赵均平几次想插话,却发现根本融入不了,只好悻悻地闭上嘴,跟在后面。

直到营地已在眼前,赵元彻才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简一眼,拱手笑道:

“与李兄一谈,受益匪浅。望日后还能有如此机会,好好聊聊。”

“一定。”

李简回以平淡的笑容。

待回到营地边缘的缴获点,只见此处已是人声鼎沸。

各色猎物堆积如山,太仆寺与礼部的官员忙得脚不沾地,根据箭矢标记和辅兵记录,高声唱知名次与猎获数量。

赵均平挤上前去张望,很快又兴奋地跑回来:

“简哥!是北军薛家那位,排了第一!”

李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的名次不上不下,恰好卡在一个不会引人注目。

不多时,太子驾临。

在众人的瞩目下,他亲自将一张象征首日头名荣誉的宝弓赐予了那位英气勃勃的薛公子。

整个过程,李简只是远远站着,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太子颁赏完毕,夜幕也彻底落下。

白日里人喧马嘶的猎场中央,此刻已燃起数堆巨大的篝火,驱散了秋夜的寒凉。

烤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侍从们穿梭不息,将美酒和炙好的肉食分送到各处的案几。

众人三五成群,或坐或立,饮酒谈笑,交换着白日的见闻。

李简与赵均平坐在外围安静地听着,偶尔端起酒杯啜饮一口。

就在这看似寻常的宴饮时刻,一名面容沉静的太监悄无声息地来到李简面前,微微躬身:

“世子殿下,陛下宣召。”

周围的谈笑声为之一静,不少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赵均平也紧张地看向李简。

李简面色不变,放下酒杯,从容起身:

“有劳公公带路。”

他跟着那名太监,穿过喧闹的营地,走向位于核心戒备森严的皇帝行辕。

行辕大帐内,烛火通明。

永泰帝伏在临时搬来的御案后批阅奏章,仿佛这秋狝之行,不过是将办公地点从皇宫移到了西山。

李简入内,依礼参拜:

“臣李简,参见陛下。”

皇帝并未抬头,笔尖在奏章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直到批完那一本,才将朱笔搁下,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他。

“在宗正寺这几日,可有什么感悟?”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李简垂眸,语气恭谨而诚恳:

“回陛下,臣深感往日行事过于孟浪,有负圣恩。

宗正寺清静,正合臣反躬自省,体悟持重之道。”

皇帝“嗯”了一声,手指轻轻敲着御案:

“今日这猎场,感觉如何?”

李简略一沉吟,目光微垂,语气沉稳地回答:

“回陛下,羽林卫布围如墙推进,令行禁止,军威之盛,臣见之心惊。

驱赶合围之术更是精妙,足见用心。”

皇帝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仿佛要透过那恭顺的表象,看清内里的真实想法。

帐内一时静默,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作响。

“是么。”皇帝不置可否,语气平淡地追问,

“可朕听闻,你今日表现平平。

可是……不愿在朕面前展露锋芒?”

李简心头微凛,面上却愈发恭谨,垂首道:

“陛下明鉴,臣资质鲁钝,并非不愿,实不能也。”

皇帝闻言,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

“哦?朕怎么听说,前些时日在西山,你一箭便射碎了王家小子的发冠?”

李简闻言心头一凛,立刻顺势接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悔意:

“彼时臣刚入京不久,行事不知分寸,冲撞了王公子,事后亦是深感懊悔,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他,沉吟片刻,开口道:

“过去之事,不必再提。明日围猎,朕希望你能放开手脚,好好表现。

随即语气一转温和:

“朕视你如子侄,你不必过于拘谨,让朕看看你的真本事便是。”

李简闻言,当即深深一揖,声音沉稳有力:

“陛下期许,臣谨记于心。明日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望。”

皇帝这才似乎满意了些许,缓缓靠回椅背:

“嗯。既然你已知错,宗正寺……日后便不必再去了。”

“臣,谢陛下恩典。”

李简再次躬身行礼。

“去吧。”

退出皇帝行辕,夜风一吹,李简长舒一口气。

他定了定神,沿着来路返回。

月色清冷,营地大部分区域已归于寂静。

就在经过一片僻静地段时,一个身影从旁侧略显匆忙地走出,脚下不知被何物一绊,低呼一声,便软软地向他倒来。

李简下意识伸手扶住。

温香软玉入怀,带着熟悉的清雅馨香。

他低头,正对上玉真公主那双受惊后水汽氤氲的眸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我见犹怜。

李简眉头一蹙,心头快速闪过一丝疑虑。

根据他这几日的观察,以玉真的段位,应当做不出这种拙劣手段。

她是……急了?

“李世子?”

玉真仿佛惊魂未定,一只手轻抚胸口,另一只手却不着痕迹地抓住了李简的小臂,语气带着后怕与感激,

“多谢世子,若非世子,本宫怕是要摔伤了。”

她并未立刻松开,反而借着起身的力道,靠得更近了些,仰起脸,月光在她精致的脸庞上镀上一层柔光,声音软糯,

“世子……刚见完父皇吗?可是父皇又有嘉勉?”

这语气动作,配合着方才那意外,在寂静的月下,显得格外暧昧与刻意。

李简没有动,任由那只柔荑抓着自己的衣袖,任由那温软的身躯若有似无地贴着。

只是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玉真见他并未拒绝,心中那丝行险的忐忑稍定,只当他与其他男子一般,终究难抵这般温香软玉。

她眸光水润,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仰慕与脆弱,声音愈发轻柔,几乎如同耳语:

“世子这般人物,却总是独来独往,看着……真让人心疼。

这秋夜寒凉,也不知有没有人能为世子添衣奉茶……”

听着她这愈发露骨的言辞,和那精心雕琢的犹怜之态,李简脑海中突然蹦出一句话。

原来我讨厌的不是绿茶,而是她不对我茶。

这荒谬的认知让他差点忍不住想笑。

但面上却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敛去。

“殿下,”

他声音冷漠,目光如冰,直刺她故作柔弱的眼底,

“有些人,看似可以利用,但稍不留神,反而会引火烧身,万劫不复。”

他微微前倾了半分,拉近的距离带来的不是暧昧,而是更强的压迫感,目光牢牢锁住她微微睁大的美眸,一字一句道:

“您的救赎之道,不在我这里。

还请慎之,重之。”

话音落下,玉真抓着他衣袖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隔着衣料掐入他的手臂,眼底清晰闪过一丝慌乱与羞愤。

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声音带着一丝被误解的委屈和颤抖:

“世子……此话何意?玉真……听不懂。”

李简见状唇角忽地勾起一抹轻笑,从善如流地接话:

“无事。

想来是方才多饮了几杯,有些醉了,说了胡话,还望殿下勿怪。”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一旁的阴影处传来一个宫女压低的轻呼:

“公主!”

与此同时不远处也传来了铠甲摩擦与整齐步伐的声响。

玉真如同触电般,猛地松开了抓着李简的手,后退几步,瞬间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方才那点暧昧纠缠的气氛,荡然无存。

李简看着她这迅捷无比的反应,低低地笑了一声,趁着羽林卫的脚步声尚未完全抵达,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被她抓皱的衣袖。

随后规规矩矩地对着面色青红不定、眼神复杂的玉真公主行了一礼:

“夜路不好走,还请殿下小心。”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玉真公主站在原地,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羽林卫巡逻声,看着李简消失的方向,胸口因羞愤和刚才的紧张而微微起伏。

但很快,她那双向来柔婉的眸子里,像是被擦去了迷雾,闪烁着一种异常明亮、甚至带着几分偏执和狠决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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