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熹微,猎苑广场之上再度人头攒动,比之昨日,似乎更多了几分肃穆与紧张。
李简与赵均平并肩而行,正随口交谈着昨夜的趣闻。
赵均平脸上带着倦意,却仍强打精神说着什么。
然而,两人刚步入广场范围,昨日那名太常寺官员便如同算准了时机般,再次精准地出现在李简面前,脸上依旧是那副程式化的恭敬笑容,深深一揖:
“世子殿下,请随下官来。”
周围,那些原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藩王世子们,目光也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李简对着赵均平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便跟着那名官员,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再次走向了勋贵子弟聚集的区域。
他依旧在赫连惊鸿附近站定,赫连惊鸿今日似乎收敛了些,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并未上前挑衅。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等待仪式开始之际,司礼太监高亢的声音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庄重: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全场瞬间寂静,所有人齐刷刷地跪伏在地,高呼万岁。
只见高大看台之上,仪仗煊赫,华盖如云。
永泰帝在内侍的搀扶下缓缓登临御座,他今日身着繁复的十二章纹衮服,面色较昨日更显一丝红润。
紧随其后的,是凤冠霞帔、雍容华贵的皇后,以及几位盛装出席的妃嫔。
再两侧,便是以太子为首的各皇子、公主。
玉岚公主打扮得明艳娇俏,一双灵动的眼睛好奇地四下张望。
而玉真公主则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身着符合她身份的宫装,仪态端庄温婉,仿佛昨夜那场偶遇从未发生。
只是目光似无意扫过下方,会在某个墨色身影上极快地停留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皇帝、后宫、皇子、公主、重臣、宗室元老。
如此阵容,几乎汇集了皇室与朝廷最顶层的权力核心,远比昨日更为隆重。
所有参与其中的年轻人,无论是勋贵子弟还是藩王世子,都感受到了一种沉甸甸的压力。
“平身。”
皇帝沉稳的声音传遍广场。
“谢陛下!”
山呼声中,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般起身。
李简起身抬头,便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道灼灼的视线。
只见玉岚公主正歪着头,对着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目光一转,却发现邻座的玉真公主也温婉含笑注视着他。
造孽啊......
李简立即垂眸,心中暗叹。
这一幕恰好落在赫连惊鸿眼中,他原以为玉真在看自己,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发现竟是李简!
瞬间,他盯着李简的背影,拳头骤然握紧,妒火中烧。
就在场下暗流涌动之际,高台之上,永泰帝威严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原本有些细微骚动的广场瞬间落针可闻。
他清了清嗓子,沉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扩散开来:
“自我大辛太祖皇帝开国,至今已历一百三十余载。
当年,太祖披荆斩棘,金戈铁马,方有今日之万里江山。
各地藩王,与国同休,镇守四方,功在社稷。”
他的话语不急不缓,却字字千钧,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然,承平日久,朕常思虑,后世子孙可还记得先祖创业之艰?可还能担得起这守土安邦之重任?”
皇帝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掠过台下那群年轻的宗室世子们,带着审视与考较。
“故,今日借此秋狝之机,特设此局。
他手臂一挥,指向世子阵营。
“一方,为朕之宗亲,尔等藩王世子,承袭祖荫,未来的一方支柱!”
“另一方,则为朝廷勋贵子弟,乃朕之股肱,国家之栋梁!”
“两方较量,非为争强斗狠,而是要朕,也让天下人看看,我大辛未来的栋梁,是虎狼之姿,还是……绵软之辈!”
话音落下,世子与勋贵两方年轻人无不挺直了脊背,眼中燃起斗志或压力。
就在这时,皇帝的目光倏地一转,精准地定格在勋贵队伍中的李简身上。
“李简。”
皇帝直呼其名,全场目光瞬间聚焦。
“臣在。”
李简感到所有视线如芒在背。他稳步出列,躬身行礼。
皇帝的目光转向林湛,语气带着一丝听不出喜怒的慨叹:
“林公为国操劳,膝下无子,向来是朕心头一桩憾事。
如今,得你为婿,朕心甚慰。”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炬,重新聚焦于李简,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今日,你便好好替你这位岳父,争一争光,长长脸。”
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看看朕为林爱卿择选的佳婿,究竟是何等成色!”
李简深深低下头,感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审视与敌意,声音沉静却坚定,
“臣必竭尽全力,不负圣望。”
皇帝闻言微微颔首,随即目光转向一侧,声音愈发威严:
“祁儿,佑儿。”
八皇子与六皇子闻声,立刻快步出列,躬身听命:
“儿臣在。”
“你二人便入宗室队列。”
皇帝的声音不容置疑,
“你们是朕的儿子,亦是赵氏子孙,与宗室同气连枝,血脉相连。
此战,你们荣辱与共。”
“儿臣遵旨!”
八皇子赵钦祁声音洪亮,他最近都快憋疯了,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儿臣,定不负父皇重托。”
六皇子赵钦佑的声音则温润沉稳,一如往常。
两位皇子随即加入世子团队伍中。
这时,太子出列发出号令,羽林卫开始布围。
低沉的号角与战鼓声重新响起,如同昨日一般的钢铁洪流再次向着山林合拢,惊起无数飞鸟走兽。
看台之上,玉岚公主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李简身上。
这时,身旁传来玉真温柔似水的声音:
“妹妹看得这般出神,可是……瞧上了哪家的俊杰?”
玉岚被打断了专注,有些不悦地撇了撇嘴,头也不回地敷衍道:
“要你管。”
玉真丝毫不恼,反而顺着她先前的目光方向望了一眼,随即用团扇轻轻掩唇,低笑道:
“让我猜猜……妹妹莫非是在看那位薛家公子?听闻他昨日夺得魁首,今日这一身银甲,倒也确实称得上英武。”
玉岚闻言,终于扭过头,嫌弃地瞪了玉真一眼:
“谁看他了,丑死了!”
“哦?”
玉真讶然,眼波流转,又指向另一处,
“那……是威远侯家的?听闻他勇力过人,昨日还猎了一头熊罴呢。”
“哼,”玉岚更加不屑,“空有蛮力的莽夫罢了!”
玉真见状,面上却愈发温和,语气带着一丝丝无奈: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这满场的青年才俊,总该有个能入你眼的吧?”
玉岚被她念叨得心烦,猛地转过头,一双美眸毫不客气地直视着玉真,带着几分骄纵和挑衅:
“我看上谁,我自己清楚得很,用不着你在这里乱点鸳鸯谱!
她下巴微扬,语速快而清脆:
“倒是你!赶紧把你那赫连惊鸿管好,别一天到晚给我李简哥哥添麻烦,看着就碍眼!”
这话如同尖刺,精准地扎在了玉真心头的痛处。
她脸上的温婉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袖中的手指悄然攥紧,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只是眼底掠过一丝寒意。
她勉强维持着语调的平稳:
“姐姐的事,自有父皇母后做主。
我只是关心妹妹……”
玉岚一脸不耐烦,正想再怼几句,太子已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狩猎——开始!”
激昂的号角声瞬间淹没了看台上的低语。
玉岚也懒得再理会玉真,迅速转过头,目光紧紧追随着场中墨色身影,眼神亮得惊人。
玉真看着她那全神贯注的侧影,又望了望下方那个引起所有波澜的源头,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