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霜药膏在月光下泛着幽蓝荧光,玉兔咬着下唇死死抵住桌沿,脊背绷得像张满弦的弓。嫦娥指尖的棉签刚触到肩胛处的灼伤,她便猛地绷紧肌肉,指甲几乎掐进黄花梨桌面:“嘶——仙子轻些,这伤比当年被弼马温的火眼金睛扫到还疼。”
“疼就对了,”嫦娥的声音裹着千年广寒的清冽,棉签在玉净瓶里蘸了蘸,“南海龙王那里的鳞火淬了龙宫秘毒,若不是及时用玄霜拔毒,此刻你怕是要去枉死城报到了。”她望着玉兔后背交错的血痕,忽然叹了口气:“只可惜了王勃。”
玉兔浑身一僵,泪珠“啪嗒”砸在桌案上,在木纹里晕开细小的坑洼:“他……他真的没救了?”
“不是玄霜救不了他,”嫦娥指尖掠过玉兔肩胛骨的蝴蝶骨,那里还留着三年前大战九婴时的齿痕,“是他命中该有此劫。但此人若能为我所用,广寒宫的夜巡司便能在天河防务上撕开一道口子——”她忽然压低声音,“伤好后立刻去地府,务必在审判程序启动前截住他。再去会一下黑白无常。”
玉兔猛地抬头,睫毛上还挂着药膏的荧光:“我现在就去!”她扯过案头的藏青斗篷往肩上一披,却被嫦娥按住手腕——那只手背上,三簇鳞火灼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
“换身衣裳。”嫦娥展开绣着墨色牡丹的包袱,藏青缎面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地府阴寒,白裳太招眼。这套‘踏夜’是当年夜游神的旧物,布料浸过孟婆汤,能避过鬼差的望气术。”
玉兔套上绣着暗纹的窄袖,忽然瞥见镜中自己的模样:藏青衣摆垂落如夜,腰间银铃换成了无声的陨铁扣。
“仙子,”她忽然转身,斗篷带起一阵风,“若我迟了半步,让老包的判官笔落了案——”
“不会。”嫦娥替她系紧斗篷,指尖在她眉心点了点,一枚淡金月印浮现,“这是当年玉帝亲赐的‘广寒令’,见印如见月宫。黑无常欠我三盏桂花酿的人情,足够你在枉死城周旋半个时辰。”
广寒宫外,吴刚的双钺正砍在桂树上,木屑混着月光纷飞。二百名天河水兵垂首站在廊下,目光时不时往这边飘——他们腰间的锁魂链,此刻正随着吴刚的动作发出细碎的颤音。
“无期徒刑先生,”玉兔晃了晃手里的檀木匣,“别砍了,再砍下去桂树该找阎王告你家暴了。”
吴刚抹了把额角的汗,双钺往地上一拄,甲胄缝隙里漏出的星砂在月光下格外刺眼:“你穿成这样……是去见黑无常?”他忽然凑近,盯着她眉心的月印,“带够玄霜了吗?那老小子最爱拿活人阳寿换仙药——”
“管好你的水兵吧。”玉兔敲了敲檀木匣,里面传来瓷瓶相碰的脆响,“我这匣子里装的,比当年孙悟空偷的还值钱。”她忽然瞥见吴刚左腕的旧伤,那是前天替她挡下流箭时留下的,“你也别装凶了,砍树声比雷劫还响,当那些水兵听不出你是在‘敲山震虎’?”
吴刚挠了挠头:“他们敢多看仙子一眼,我就——”
“就把人家兵器谱上的排名往下挪三位?”玉兔忽然笑了,笑声里却带着苦涩,“放心吧,等王勃来了,咱们广寒宫就有真正的‘敲山’之将了。”她说着转身,藏青斗篷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若天亮前没回来,就去三生石畔找我,记得带两坛桂花酿——黑无常喝了酒,连阎王爷的生死簿都敢改。”
地府接引亭的铜铃在阴风里摇晃,玉兔刚踏上青石板,便见黑无常从雾里现形。他腰间的哭丧棒缠着新的猩红缎子,见了玉兔立刻堆起笑:“我的小姑奶奶,您可算来了!秦广王的勾魂帖都盖了印,再晚半个时辰,王勃就要过鬼门关了!”
玉兔将檀木匣往石桌上一推,匣盖掀开的瞬间,三缕龙涎香混着玄霜的冷香扑面而来:“哥哥先看看,可合胃口?”
黑无常的绿豆眼顿时发亮:“好家伙!东海鲛人泪浸的玄霜、西天孔雀胆泡的忘忧露,还有……”他拈起匣底的金箔纸,上面赫然印着“广寒宫秘酿”的月印,“这是嫦娥仙子亲自酿的桂花醉?”
“自然。”玉兔指尖敲了敲石桌,“听说五殿阎罗正盯着王勃的案子?”
黑无常的笑骤然一滞,哭丧棒在地上敲出个火星:“可不是嘛!那老包非说王勃阳寿已尽,还翻出他在凡间杀吏的旧账——实则是替百姓除害!偏生南海龙王上次使了调包计,让老包抓住了把柄,现在连秦广王都扛不住,只能拿我们兄弟开刀。”他忽然压低声音,“白无常已经被押去蹲禁闭,正写检查反省,我若再办砸这事……”
玉兔望着他发颤的指尖,忽然从袖中取出块刻着月纹的玉牌:“这是广寒宫的‘夜游令’,可保你在枉死城畅通无阻。王勃现在何处?”
黑无常打了个寒颤,忽然发现眼前的玉兔不再是那个爱哭的小仙娥。她眉间的月印在阴风中明灭,像极了广寒宫顶高悬的冷月——那是连阎罗王都不敢直视的光。
阴风呼啸中,接引亭的铜铃再次响起。藏青身影掠过奈何桥时,桥边的彼岸花突然全部朝她的方向低垂,仿佛在迎接一位来自月宫的,永不低头的——守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