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板电脑尖锐的铃声像一把冰锥，刺破了地下密室入口刚刚揭开的诡异寂静。屏幕上那两个字——“婉婷”——如同鬼魅般跳动着，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沈余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剧烈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仿佛那台平板是某种灼热而危险的异物。她的呼吸骤然停止，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名字，充满了纯粹的、无法理解的恐惧。
陈时的心脏也是猛地一缩，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升。死亡是终点，是他在数据世界里处理过无数次的“状态”标签，但它不应该、也绝不能以这种方式被颠覆。他的理性大脑在第一时间试图寻找解释：账号被盗？某种自动程序？恶意的黑客玩笑？
但所有的逻辑推论，在那不断鸣响的、来自一个他刚刚确认已逝之人的视频呼叫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不……不可能……”沈余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剧烈的喘息，“她死了……我接到了医院的通知……我……”她的目光惊恐地在密室入口和疯狂响动的平板之间来回移动，思维显然已经陷入了混乱和崩溃的边缘。
刺耳的铃声还在持续，固执地回荡在空旷的工作室里，每一次响起都像是对现实规则的嘲弄。
陈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解决不了问题，无论是技术故障还是人为恶作剧，都必须面对。他快步走到书桌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屏幕——确实是林婉婷的账号，头像就是她本人温和微笑着的照片。
“接听。”陈时沉声道，声音出乎意料的稳定，“开免提，但不要露脸。我们必须知道对面是什么。”
无论是人是鬼，只有面对才能看清。
沈余猛地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抗拒，身体几乎要缩起来。
“沈余！”陈时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这是工作！你是她的数字遗产规划师！搞清楚状况是你的责任！”
“责任”两个字像一记鞭子，抽醒了陷入恐慌的沈余。她深吸了几口粗气，努力压下身体的颤抖，眼神里的职业性一点点压过了恐惧。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悬在“接听”按钮上，最后看了一眼陈时。
陈时对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沈余猛地按下了接听键，并几乎同时点下了免提图标。
铃声戛然而止。
屏幕先是黑了一下，随后画面亮起，剧烈地晃动了几下，像是有人正在调整镜头。接着，一张脸占据了整个屏幕。
不是林婉婷。
那是一个大约三十岁出头的男人，头发有些凌乱，穿着格子衬衫，背景看起来像是一个堆满电子设备和线材的杂乱房间。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混合着紧张、歉意和一种极度不安的情绪。
“喂？喂？您好？是……是沈余女士吗？”男人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来，带着明显的电流杂音和磕绊。
沈余愣住了，张着嘴，一时之间完全无法反应。
陈时立刻上前半步，靠近平板，沉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用林婉婷女士的账号打过来？”
屏幕里的男人被突然出现的男声吓了一跳，镜头又晃了一下，他赶紧扶稳，语速飞快地解释：“对、对不起！吓到你们了吧？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李明，是林女士生前雇用的It维护员，主要负责她工作室和家里网络设备、还有一些私人服务器的维护……”
他喘了口气，继续急切地说：“林女士之前给过我紧急联络授权和备用验证码。她、她去世的消息我知道了，我很难过……我刚刚在远程维护她的私人服务器时，触发了一个她生前设置的高级预警程序……显示她‘微语’账号有异常动态发布，而且工作室的安防系统检测到非授权进入和异常物理震动……”
李明的声音充满了懊恼：“这个预警程序直接关联了她的通讯录，自动向置顶联系人发送最高优先级的视频呼叫……我、我本来想立刻取消的，但操作慢了一步……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是不是吓坏你们了？”
一切都有了答案。
不是鬼魂，不是黑客，只是一个过于智能的预警系统和一个手忙脚乱的It员。
巨大的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和劫后余生的荒唐感。沈余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幸好及时扶住了书桌边缘。她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陈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但警惕并未完全解除。他继续问道：“你说的异常物理震动，是不是我们刚才移动了沙发？”
“是、是的！”李明连忙点头，“活板门下方的压力传感器感应到了重量变化和震动，联动触发了一级预警。再加上之前那条定时微博……系统就判定为‘重大异常状况’。”
“那个密室，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陈时追问。
“我不知道！”李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林女士只让我负责外部网络和安防系统的维护，密室的部分是她自己独立设置的，密码和内部情况我完全不清楚！我的权限仅限于此！”
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撒谎，只有打工仔不小心捅了娄子后的惊慌和无奈。
“好了，我们知道了。谢谢你的解释。请立刻关闭这个预警程序的所有自动通知功能。”沈余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虽然还有些发虚，但已经恢复了专业口吻。
“好的好的！马上关！再次抱歉！”李明连声道歉，随后挂断了视频。
工作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沈余和陈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松了一口气，却又被另一种更深的不安所取代。
预警的触发机制弄清楚了，但它揭示的另一个事实却更加令人心惊：林婉婷不仅有一个隐藏的密室，还为其设置了如此灵敏且关联外部的安防系统。
她究竟在保护什么？需要用到压力传感器和自动向外界发送警报的程度？
这个It员李明，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只是一个无辜的、权限有限的技术人员吗？他的突然出现和解惑，是否太过“及时”和“巧合”？
密室的入口依旧敞开着，向下延伸的楼梯隐没在黑暗中，仿佛一张沉默的嘴。刚刚那场惊魂，似乎只是真正探索开始前的一个小小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