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小姚牵着,穿着那身儿从衣柜里随意扒拉出来的、不知道啥牌子的卫衣和牛仔裤,呼哧带喘的来到了约好的那家咖啡馆。
一进门,我就看见王丹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了,面前摆着一台轻薄得像金属片的笔记本电脑,手边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手指偶尔在键盘上敲击一下,那专注劲儿,跟指挥航母战斗群似的。
小姚此刻像我的个人形挂件,悄没声地跟在我屁股后头。
我刚挪到桌前,王丹眼皮都没抬,清冷的声音就飘过来了:“时间观念不错,比规定早了二十分钟。”
我正琢磨这话是夸还是贬,是该客气还是该傻笑呢,她终于从屏幕前抬起眼,在我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脸上,直接跳过了所有寒暄:
“坐。问你几个问题。”
我屁颠儿屁颠儿地拉开椅子坐下,腰板都不自觉挺直了,跟小学生见班主任似的。
“第一,”她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跟小石子似的砸过来,“一家公司的资产负债表,最基本那个公式,‘资产=负债+所有者权益’,什么意思?简单说说。”
我:“啊……?” 资产?负债?所有者权益?这仨词儿分开我好像在哪本被当废纸卖了的教材里见过,合一块……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我努力回忆,野鸡大学老师好像用一节课时间吹嘘过他当年在华尔街擦鞋的经历,没讲这个啊!
“呃……就是……东西……和欠的钱……还有老板自己的钱……差不多……得一样多?”我磕磕巴巴,试图用我贫瘠的语言组装这个公式。
王丹面无表情,继续问:“第二,一家公司,靠什么赚钱?利润怎么来的?”
这个我好像知道!“卖东西!东西卖出去就有钱了!”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成本呢?你进货不要钱?房租水电人工呢?”王丹毫不留情地追问。
我:“……” 好吧,稻草沉了。
“第三,如果一个公司需要钱,找银行借,和找投资人入股,最大的区别在哪儿?”
我:“???” 入股?这又是什么高级玩法?区别?不都是给钱吗?给钱还有区别?
我彻底卡壳,大脑cpU温度飙升,脸憋得通红,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扔在考场上的傻子,每一道题都在嘲笑我过去那几年混吃等死的青春。
王丹看着我,深吸了一口气,那表情,像是外科医生发现病人体内器官全长错了位置。
她合上电脑,揉了揉眉心:“行。基本情况我了解了。比我想象的……还需要从头打基础。”
她顿了顿,看向我的眼神里没有鄙视,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专业性评估:“时间非常紧,任务量会很大。原定的初步方案作废,我得重新调整你的学习计划和进度表,强度会很高。”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我放在桌上、屏幕裂成蜘蛛网的破手机上,眉头微皱:“首先,这个……必须换掉。跟我走。”
说完,她根本不等我反应,利落地起身,拿起电脑包和咖啡,径直朝外走。那气场强大到仿佛自带清场效果。
我懵懵懂懂地站起来,小姚下意识跟上。王丹回头,冷冷地瞥了小姚一眼:“你不用跟着,回去跟任先生说这是工作时间。”她直接搬出了任五六,语气不容置疑。
小姚似乎被她的气场镇住,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又看看王丹,最后还是乖巧地点点头,留在了原地。
我就像个被拎包顺走的挂件,晕乎乎地被王丹带出了咖啡馆,一路被她强大的气流裹挟着,走进了商场里一家灯火通明的手机专卖店。
王丹根本无视了导购的热情介绍,径直走到柜台前,好看的手指一点玻璃柜下面一款最新款旗舰机:“就这个,顶配,就这种颜色,现货,开票,刷卡。” 语气干脆得像是买棵白菜。
导购小姐脸上笑开了花,手脚麻利地开始操作。
我站在旁边,看着那标价牌上那一串零,心脏抽抽了一下,下意识地摸向我那干瘪的钱包。王丹似乎脑后长眼,头也没回地说:“不用你管,这是必要投资。”
几分钟后,一台崭新、锃亮、能当镜子照的手机就到了王丹手里。她熟练地开机,检查了一下,然后塞到我怀里:“暂时先用着。常用的专业软件我晚点帮你弄;现在,跟我走。”
我又被她风风火火地拽出了商场,塞进了路边停着的一辆质感十足的宝马7轿车里。
车子启动,平稳地汇入车流,王丹一手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随口问道:“驾照考下来了吗?”
我老实回答:“……还没。” 科目二挂了两回,我就没钱也没心思再去碰了。
王丹闻言,极其罕见地、幅度极小地翻了个白眼(我怀疑我看错了),然后一巴掌轻轻拍在方向盘上:“服了。” 她直接用车载蓝牙拨通了林九渊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林少,”王丹的声音没有任何寒暄,“赵小姐的驾照还没考下来。你尽快找个靠谱的、效率最高的教练,用最短时间帮她搞定。对,时间很紧。好了,就这样。”
不等那边林九渊回话,她直接就挂了电话。
我坐在副驾驶,抱着新手机,感觉像坐在一艘高速行驶的潜艇里,外面是世界,而我完全懵圈。
挂了电话,王丹似乎立刻进入了下一个教学模式。她目视前方,开始说话,语气依旧是那种冷静的授课式:
“刚才我问你的三个问题,是商业世界里最基础的Abc。‘资产=负债+所有者权益’,意味着公司所有的资源(资产),要么是借来的(负债),要么是老板自己投入和赚来的(所有者权益),它必须平衡,这是财务的基石。”
“利润,来自于收入减去所有成本费用后的剩余。不是卖了东西就有钱赚,有时候,你可能卖得越多,亏得越惨。”
“银行贷款是债务,需要还本付息,但不稀释你的股权;投资人入股是权益融资,钱不用还,但你要分给人家公司的所有权和未来的收益。这是完全不同的融资成本和风险。”
她用最简洁的语言,把我刚才卡壳的问题解释得清清楚楚。
然后,她加重了语气:“这些,只是最最基础的概念。你需要学的远不止这些。财务、法律、市场、人事、甚至心理学……你需要在最短时间内,建立起一个框架性的认知。而且,光听没用,你必须立刻开始在实践里摸爬滚打,边做边学,没有第二条路。”
我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感觉脑袋里被强行塞进了一个压缩炸弹,随时要炸开。这么多东西?学?还得实践?杀了我吧!
我憋了半天,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终于弱弱地问出了一直盘旋在心里的问题:“王……王老师……那……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干嘛?”
王丹终于侧过头,用那种“这还用问”的眼神瞥了我一眼,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毒舌:
“当然是去给你选几身能看的行头。就凭你现在这身‘混搭风’和这几乎为零的审美,带你出去,我丢不起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