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陆云深盯着何明远,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说工人之所以在镇上解决不了问题,又跑到县里上访,是你何明远在背后鼓动的!还说你和勘探队的老板私下有共同利益,故意把事情闹大!”他的语气带着被愚弄的愤怒和深深的失望。
“啥?!”何明远脸上的惊愕瞬间凝固,表情夸张得近乎失真。这个指控太过荒谬,太过恶毒!矛头竟指向他这个与核心利益毫不相干的人,而且是无中生有、赤裸裸的构陷!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赵世钧!
这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劈入何明远的脑海。只有他!只有他有动机,也有能力在短时间内编织出如此恶毒的流言,并迅速在总部散播!短暂的震惊过后,何明远迅速冷静下来,心中一片雪亮:自己这个无意中撞破秘密的“小人物”,已经被赵世钧选作了转移视线、垫背顶锅的最佳人选!
陆云深见何明远脸色变幻,沉默不语,以为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污蔑吓懵了,语气稍稍缓和,带着一丝安抚:“你也别太担心。景明总已经严厉批评了这种不负责任的言论,他会帮你澄清解释的。”
解释?
何明远心底冷笑一声,像吞了只苍蝇般恶心。解释只对误会有效。对这种精心设计的构陷,解释就是徒劳!这就如同裤裆里被人甩了把黄泥——不是屎也是屎!因为没人会愿意凑近去闻,去分辨那到底是黄泥还是秽物!流言一旦扩散,污点就永远洗不干净。
“陆总,”何明远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异常平静,“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工人的钱。”他不再纠缠于辩解,那只会越描越黑。说完,他立即掏出手机,手指翻飞,快速编辑了一条信息,毫不犹豫地发送出去:
【何明远】赵总:麻烦协调一下,勘探队工人讨薪这笔钱,能否跟杨总那边的电缆款一起,尽快走流程付了?多谢!
信息发出,目标直指赵世钧!
**铜山县城,某高档小区公寓。**
赵世钧赤身裸体地躺在大床上,杨晓芸像只慵懒的猫蜷缩在他怀里。窗帘紧闭,室内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赵世钧正得意洋洋地向杨晓芸炫耀自己的“杰作”:“……何明远那小子,这次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让人把风放出去,就说他跟勘探队老板勾连,鼓动工人闹事。陆云深现在焦头烂额,上面肯定对他不满!作为现场经理,连这点小事都压不住,跟下面兄弟关系也处不好,哼,我看他这次是在劫难逃!”
杨晓芸纤细的手指在他胸膛上画着圈,媚眼如丝:“陆云深要是调走了,这位子……不就是钧哥你的了?”
“不是我,还能有谁?”赵世钧志得意满,反手搂紧怀中的温香软玉,“何明远这小子,太不上道!做事死板得要命,油盐不进。工程计量在他手里卡得死死的,放不出量来,咱们兄弟吃什么?喝西北风?”他语气里充满了对何明远“不识抬举”的厌恶。
“钧哥,”杨晓芸突然撑起身子,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咱们的事……他那天在办公室外面……会不会……”
“放心,”赵世钧摆摆手,一脸笃定,“我找人旁敲侧击试探过他了,他好像真没听见什么,平时还帮我说话圆场。这点人品,我倒还挺欣赏。可惜啊,不是咱们这条船上的人。”他惋惜地叹了口气,翻身将杨晓芸压住,正准备再温存一番。
叮!
手机信息提示音突兀地响起,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现在是上班时间,赵世钧心头一紧,生怕是哪个领导发来的指令。他腾出一只手,不耐烦地抓过手机,眯着眼瞄向屏幕。
只看了一眼,赵世钧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暴怒!
“操他妈的!”他像被蝎子蛰了般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破口大骂,脸色煞白。
杨晓芸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赵世钧没理她,惊慌失措地坐起身,手指颤抖地再次确认那条信息——正是何明远发来的!内容清晰无比:要求将工人工资与杨晓芸的电缆款**一起支付**!
“他……他什么意思?”杨晓芸凑过来看到信息,也懵了,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赵世钧仿佛没听见她的问话,立刻抓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板……何明远……他刚给我发了条信息……”他快速复述了信息内容,然后屏住呼吸,像等待宣判般笔直地站立着。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明远……是个人才。你就按他说的,这样处理吧。”说完,电话挂断,只剩下忙音。
赵世钧握着手机,呆立原地,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几秒后,他才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跌坐回床头,脸上写满了沮丧和后怕。
“到底怎么了嘛?”杨晓芸焦急地摇着他的胳膊。
“完了……他知道了!”赵世钧声音干涩,眼神空洞,“他知道我们已经在偷偷给自己人(指杨晓芸代表的电缆商)走特殊流程拨款了!他把工人工资和电缆款绑在一起提出来,这就是在点炮!只要这事一闹开,公司总部必定严查!林岳能给‘自己人’垫款,却卡着勘探队几十万工资不给垫,这是什么性质?流程违规!利益输送!内部派系斗争!这些盖子一旦被掀开,老板也压不住!”他越想越怕,冷汗顺着额角流下。
“啊!那……那他会不会去告发我们?”杨晓芸花容失色。
“如果他真想告发,”赵世钧猛地摇头,眼神复杂,“就不会只发信息给我了……这是警告,也是交易。”他终于想通了何明远的用意。这条短信,既是投石问路,也是亮出了足以致命的底牌!
**项目部,陆云深办公室。**
何明远发出那条“致命短信”后,没有丝毫停顿,立刻拨通了徐若杭的电话。
“徐主任,县劳动保障监察大队直接联系我们公司总部了。”何明远言简意赅地通报了情况。
“知道了。”徐若杭的声音很镇定,“你让公司那边回复监察大队,就说这事我们王门镇政府企业办已经在积极调解处理中。你们这也不属于恶意欠薪范畴,有人再管,他们不会插手的。”她思路清晰,给出了明确的处理意见,意在将事态控制在镇级层面。
陆云深在旁边听到徐若杭的答复,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政府能在初级阶段把问题兜住,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一旦上升到县级以上层面,情况更复杂,影响也更坏。
“好的,谢谢徐主任。”何明远应道,随即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另外,昨晚您提到的周月娥大姑那件事,我这边……正好认识些朋友,处理过类似的历史遗留土地纠纷,有些经验或许可以参考一下。”
何明远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他只是一个普通央企员工,徐若杭却是背景深厚的政府干部。对她表达感谢,吃饭送礼都显得肤浅且不合时宜。唯有凭借自己的见识和能力,帮她解决一些实际的困局,才是最有价值的“回馈”。人情往来,贵在及时和雪中送炭。
“真的?太好了!”电话那头,徐若杭的声音瞬间明亮起来,充满了信任和期待。她甚至没问具体是什么办法,这份信任让何明远心头微暖。
“我已经通知了工人代表下午到镇上,”徐若杭迅速说道,“我会尽量稳住他们,了解情况,给你们争取时间。你们那边,钱的事要尽快!”她再次强调了核心。
“明白。”何明远挂了电话,将徐若杭的应对方案和承诺转述给陆云深,但刻意隐去了自己发给赵世钧那条关键短信的事。
陆云深对何明远与徐若杭沟通的效率和效果十分赞赏,心中的疑虑稍减。“现在资金这块……你看怎么跟林岳谈?”他把难题抛了出来。
“您直接给赵副经理打电话吧,”何明远建议道,“他跟林总关系更熟络,由他去协调更合适。”
“唉,”陆云深苦笑摇头,“我亲自跟林岳沟通过。他咬死合同还没正式签,担心项目有变数,死活不愿意垫付这笔钱。”他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无力感,“我调过来时间不长,赵世钧在项目上根基很深,对我……并不怎么买账。他背后有自己的山头。”他罕见地透露了一丝高层间的龃龉。
何明远沉默了几秒,眼神却异常坚定:“陆总,我认为……赵副经理这次会尊重您的意见的。”他不能透露短信的事,只能用这种隐晦的方式给陆云深信心。
赵世钧那边迟迟没有回复信息,何明远也无法百分百确定对方会就范。但他只能赌,赌赵世钧看得懂警告,也赌他背后的“老板”会权衡利弊。
陆云深看着何明远笃定的眼神,犹豫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赵世钧的号码。
“陆总?”赵世钧的声音很快传来,出乎意料地带着一丝……恭敬?
“赵总,勘探队工人工资的事,迫在眉睫。还得麻烦你再跟林总沟通一下,请他务必从项目合作的大局出发,克服一下眼前困难,先把工人的钱垫付解决掉。”陆云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而坚定。
“好的,陆总!”赵世钧的回答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殷勤,“我马上联系林总协调!您放心!”
这种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恭敬态度,反而让陆云深愣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还是那个处处给他使绊子的赵世钧吗?这突如其来的顺从,让他感觉前面是不是有个更大的坑?
“陆总?”赵世钧见这边没声音,以为信号不好,连忙又重复了一遍,“您放心,我马上联系处理!”
“哦……好,好!辛苦你了!”陆云深回过神来,连忙道谢,带着满腹狐疑挂了电话。
他将赵世钧异常配合的态度告诉了何明远。
何明远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知道事情成了。他脸上不动声色,平静地说:“陆总,没别的事,我先去处理手头的工作了。”
“好,好……你去忙吧。”陆云深有些恍惚地应道。
看着何明远平静离开的背影,陆云深脑海里莫名闪过四个字:**功成身退**。
他仔细回味着回来后的这一天:看似是自己这个经理在主导局面,但冥冥中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事情朝着解决的方向发展。关键的建议(联系赵世钧)、关键的沟通(徐若杭)、关键的信息传递……何明远都恰到好处地出现,却又在事情解决后悄然隐退,不居功,不邀赏。这些事情仿佛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冷静的旁观者和高效的执行者。
陆云深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深邃。这个何明远……绝不简单!他拿起手机,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