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在西矿集团清江公司一楼大堂。何明远精神抖擞地走进公司大门，与昨日那个失魂落魄、深夜独坐的身影判若两人。
前台旁边，堆放着好几个大大的外卖保温袋，里面是几十杯刚刚送到的、冒着热气的精品咖啡。前台小姑娘正忙着清点，看到何明远，连忙笑着打招呼：“何书记早！您订的咖啡到了。”
“早，辛苦你了。”何明远温和地笑了笑，走过去，从袋子里拿出两杯特意备注了糖奶比例的拿铁，“这两杯我拿走了，剩下的麻烦你分给各部门的同事，就说我要到省公司工作，以后还请清江的同事们多多支持。”
“好的好的！谢谢何书记！”前台小姑娘惊喜地连连点头，看着何明远挺拔的背影离去，心里嘀咕：这位何总（虽然任命是省公司巡视办副主任，但大家还是习惯旧称）真是大气，昨天闹出那么大风波，今天就跟没事人一样，还请大家喝咖啡，这气度真是不一般。
何明远首先来到了姜采薇的办公室门口，门开着，她正在低头看文件。何明远轻轻敲了敲门。
姜采薇抬起头，看到是何明远，眼中瞬间闪过一抹亮光和惊喜，但随即又化作浓浓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她连忙站起身：“明远……你来了？昨天……你没事吧？我打你电话一直关机，担心死了。”
何明远走进办公室，将其中一杯咖啡轻轻放在她桌上，脸上带着真诚而温暖的笑容：“采薇，昨天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在最难的时候，能有一个同事、一个朋友那样毫不犹豫地站出来维护我，这份情谊，我记在心里了。”
他的目光扫过姜采薇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丽的脸庞，语气更加柔和：“这是你喜欢的口味，双份奶，一份糖。昨天让你担心了，是我的不对。以后不会了。”
姜采薇看着他今天衣着格外整齐笔挺，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精神奕奕，眼神清澈而坚定，完全看不到昨日的阴霾，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好奇。她接过那杯温暖的咖啡，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了他的手，脸微微一红，低下头轻声道：“你没事就好……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的。”
“要说的。”何明远郑重地说，“好了，你忙吧，我再去看看其他同事。”
从姜采薇办公室出来，何明远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变得平静而沉稳。他拿着另一杯咖啡，径直走向走廊另一头的副总经理办公室——白源的办公室。
门虚掩着，何明远敲了敲，然后推门进去。
白源正坐在办公桌后，心神不宁地摆弄着钢笔，一看到何明远进来，吓得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瞬间堆满了紧张和谄媚的笑容，眼神躲闪，身体甚至不自觉地微微后倾，仿佛生怕何明远是来找他算账、甚至动手的。
“何……何主任！您……您怎么过来了？快请坐请坐！”白源的声音都有些变调。
何明远看着他这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和煦的笑容，将手中的咖啡递了过去：“白副总，我给同事们带了咖啡，也给你带了一杯。以后虽然主要工作在省公司了，但清江这边还兼着副书记，咱们还是同事。以前呢，可能有些误会，工作上有些不同看法，过去了就过去了。以后还需要白副总多多支持，精诚团结嘛。”
白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愣愣地接过那杯咖啡，仿佛接的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又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他仔细打量着何明远的表情，试图找出任何一丝虚伪或者嘲讽的痕迹，但却只看到一片平静和……真诚？
“应……应该的！应该的！”白源忙不迭地点头哈腰，语无伦次，“何主任您太客气了！以前都是我对你认识不深刻，有误会，有误会！以后一定团结！绝对精诚团结！”
何明远笑了笑，没再多说，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看着何明远离开的背影，白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了。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杯温暖的咖啡，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喝了一口。香甜醇厚的液体滑入喉咙，仿佛真的有某种魔力，让他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不少。
“难道……他真的不计较了？”白源喃喃自语，心里却依旧七上八下，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何明远离开白源办公室，直接来到了董事长林穗宁的办公室。
林穗宁看到他，放下手中的笔，用一种极其好奇和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仿佛要重新认识他一样。她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开口问道：“哟，我们何书记这是……收兵了？偃旗息鼓，打算跟白源握手言和，从此天下太平了？还是……另有打算，在憋着什么大招呢？”
何明远在她对面坐下，神色坦然：“林董说笑了。没什么收兵不收兵，也没什么大招。我只是觉得，作为一个干部，无论在任何岗位，都应该聚焦工作本身。与其把精力浪费在无谓的内耗和情绪上，不如尽快适应新角色，思考如何把分管的工作做好。这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历练和提升。”
林穗宁听完，不置可否地浅笑了一下，目光望向窗外，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有时候啊，会干活的人，不一定会当领导；而会当领导的人，又不一定会干活。这其间的分寸和火候，难把握得很呐……”
何明远不太确定她这话具体指什么，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说别的什么人。他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将话题引向了具体工作：“林董，我来是想跟您汇报一下关于深化红色教育基地项目建设的一些想法。虽然我主要精力要转向省公司，但这个项目省里和集团都很重视，我想在离开前，再把思路跟您对一下。”
林穗宁收回目光，点了点头：“你说。”
何明远汇报了几句，林穗宁忽然打断他，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我觉得，这个项目不必拘泥于传统的开工仪式。它本身比较分散，主要是房屋修缮、场馆布展、道路升级、环境整治这些内容，各个点可以同时动工。我估算了一下，抓紧的话，六个月左右整体完工问题不大。到时候，我们直接搞一个隆重的大型竣工仪式暨开馆仪式，效果会更好，影响力也更大。”
何明远眼睛一亮，立刻表示赞同：“林董这个思路非常好！集中力量攻坚，毕其功于一役，最后用一个高规格的竣工仪式来集中展示成果，确实比分散的开工仪式更有冲击力和宣传效果！我完全支持！”
“嗯，那就这么定。这事我会亲自抓总，你那边协调好省公司的资源，特别是那两千万配套资金要尽快到位。”林穗宁雷厉风行地做了决定。
“好的，林董。”何明远应道，随即看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另外，林董，我调到巡视办后，原来分管的工程项目建设这一摊，工作量大，专业性也强，需要立刻有人接起来。我个人建议，是不是可以由姜采薇副总来接手？”
林穗宁闻言，眉头立刻习惯性地蹙起，看着何明远：“采薇？她一直分管行政、人力、综合这块，突然让她接手工程项目……一个女同志，担子是不是太重了？压力太大了点吧？”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飞快地思考何明远推荐姜采薇的真实意图。是单纯觉得她能力强？还是想在自己离开后，在经营班子内部留下一个坚定的“自己人”？
何明远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平静地回答道：“林董，集团总部当初不也是把您一位女同志，安排到清江公司来压重担、扛大梁吗？事实证明，您完全胜任，而且做得非常出色。采薇总的学习能力和责任心都很强，做事细致扎实，我觉得她可以试试。而且，”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客观起来：“白副总的工作风格您也看到了，更侧重于安全生产监督和……对外协调，工程建设的具体管理和细节把控，并非他所长。新的副总经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配，就算配了，也需要很长的熟悉过程。眼下，姜采薇副总确实是比较合适的人选。这也是为了确保项目的连续性和稳定性。”
何明远的理由充分且站在公司角度考虑，让人难以反驳。林穗宁沉吟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吧，你说得也有道理。我会在下次班子会上提议这个分工调整，并上报省公司备案。”
“谢谢林董。”
从林穗宁办公室出来，何明远又来到了总经理刘建民的办公室。
刘建民看到他，也是吃了一惊，打量着他：“嚯！你小子……可以啊！昨天看着还跟要吃人似的，这一晚上过去，就雨过天晴了？调整得够快的！”
何明远笑了笑，把刚才对林穗宁说的话又大致说了一遍，特别提到了自己刚才去给白源送了咖啡，表示“误会澄清，以后团结合作”的意思。
刘建民听完，拍了一下大腿，显得很高兴：“这就对了嘛！多大点事儿！都是一个班子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得太僵对谁都没好处。你能这么想，这么做，很成熟！非常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和气气才能干事业嘛！”
何明远笑着应是，然后又把建议由姜采薇接替自己分管工程项目建设的事情跟刘建民说了一遍。
刘建民对此似乎没有任何疑问，很爽快地表示：“采薇总啊？可以！女同志心细，肯学，压点担子没问题！我支持！”
事情谈得差不多，何明远犹豫了一下，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
刘建民看出了他的犹豫，问道：“怎么？还有事？有话直说？”
何明远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他压低了些声音：“刘总，还有一件事。之前我在黑水项目部自查合规性的时候，发现了两张旧的机械燃料物资验收单，金额不大，十来万。问题是，那应该是那张单子，，在没有经办主管签字的情况下，最终的审批栏里，却有……有您的签名。”
刘建民正在喝茶的手猛地顿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目光锐利地看向何明远，声音也沉了下来：“你能处理好吗？”
他的反应，远比何明远预想的要轻松。
何明远心中一凛，什么叫“能处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