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市,安托法加斯塔私立医院。重症监护病房所在的楼层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和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氛。病房门外,景象颇为奇特。
两拨身着黑色西装、神情冷峻、装备精良的保镖团队,泾渭分明地守在走廊两侧。一拨是徐家通过关系聘请的英国G4S公司的安保专家,另一拨是唐家动用人脉请来的瑞典pbS公司的精锐保镖。他们已经在此不眠不休地值守了两天两夜,如同两尊沉默的门神,确保着病房内何明远的绝对安全,警惕地审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走廊的长椅上,还坐着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面容清秀却眼神精明干练的中国女孩。她是唐家特意安排过来,负责协调后勤、照顾何明远起居的“管家”,名叫柯晓波。她不时查看手机,低声用中文或流利的西班牙语与各方沟通,处理着各种琐碎却必要的事务。
此外,还有一个格外显眼的身影——身材高大魁梧、面容粗犷却带着诚恳的智利人何塞。他正是当天在机场奋不顾身扑向歹徒、为何明远挡下第二刀的西矿集团比希矿业公司高级主管。此刻,他脸上写满了焦虑和自责,不停地踱步,或者用西班牙语低声打着电话,沟通着警方调查的进展。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何塞刚好结束一个电话,他抬头望去,门缓缓打开,一位东方年轻女性走了出来。她身着一条简约的深蓝色羊绒连衣裙,外搭一件米色风衣,长途飞行的疲惫难以完全掩饰,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苍白脸上那双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冷冽的眼睛。她手中只提着一个轻便的旅行袋,步伐却沉稳有力,径直走向病房方向。正是林沪宁。何塞立刻迎了上去,他早已接到公司董事长柴福的通知。
“林女士,您好!我是何塞,比希矿业的。”何塞用带着浓重口音但还算流利的中文礼貌地问候,态度十分恭敬。他之前接到柴福董事长的紧急电话,要求他全力接待一位从中国来的、非常重要的林女士,并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林沪宁微微颔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深深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毅。她得知何明远出事的消息后,几乎崩溃,但很快强压下所有情绪,动用了一切能用的渠道,以最快的速度、辗转多个航班,飞越重洋,赶到了这个陌生的南美城市。是堂姐林穗宁帮她联系了比希矿业这边,安排了接应。
“何明远怎么样?”林沪宁的声音有些沙哑,直接问道。
“何先生还在重症监护室。”何塞引着林沪宁走向病房门口,透过巨大的观察玻璃,可以看到何明远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和监测仪器,脸色苍白,昏迷不醒。“医生说,歹徒使用的匕首……有污染,何先生现在需要靠自身的免疫力去对抗严重的细菌感染。”
林沪宁的目光死死盯住病房内的何明远,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听到“有污染”三个字,她猛地转过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甚至有些狠厉,盯着何塞:“什么叫有污染?说清楚!”
一旁的柯晓波见状,站起身,用清晰冷静的声音代为回答:“林小姐,根据警方初步检验和医院的分析,匕首的刃面上涂抹了成分复杂的污秽物,可能包括土壤细菌、动物粪便甚至化学毒素,意图造成严重的伤口感染和败血症,这是非常恶毒的手段。”
林沪宁冰冷的目光转向柯晓波。
何塞连忙介绍:“林女士,这位是柯晓波小姐,是……是何先生国内朋友派来帮忙的,负责这里的协调工作。”
柯晓波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绍:“林小姐您好,我是唐氏企业派来的柯晓波。唐牧野先生是何总的干弟弟,得知消息后非常担心,特意安排我们过来协助。”
林沪宁听到“唐牧野”的名字,眼神稍缓,轻轻“哦”了一声,算是知道了。她对唐牧野有印象,知道他与何明远关系亲近。
就在这时,电梯门再次打开,走出来四名身穿智利警察制服、佩戴武器、神情严肃的警官。G4S和pbS的团队主管立刻上前,用英语和西班牙语与他们进行交流,双方查验了证件。
片刻后,pbS团队的一位负责人走到柯晓波身边,低声汇报:“柯小姐,这几位是卡拉马市警察局派来的专职安保小队,奉命24小时保护何明远先生的安全。”
林沪宁闻言,立刻走上前,用流利而地道的西班牙语与为首的警官迅速交流起来。她语气果断,条理清晰,询问了他们的部署计划、交接流程以及与外界的沟通机制。几名警察显然接到更高层的指示知道面前的林沪宁是具有外交背景的,同时有些意外这位年轻东方女性的语言能力和气场,但很快便认真回答。
简短沟通后,林沪宁转身对何塞和柯晓波说:“这些警察是根据外交交涉过来负责安保工作,我们的人要全力配合警方,以警方为主导,形成合力。避免职责不清,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或漏洞。”
柯晓波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走到一边,用加密电话迅速向国内请示。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对林沪宁的出现和指令并不意外,很快给出了明确指示。柯晓波挂断电话,快步走回林沪宁面前,态度变得更加恭敬:“林小姐,国内指示,唐家和徐家的团队,在此次事件中,一切行动听从您的指挥和协调。您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我。”
林沪宁冲柯晓波微微点头,脸上没有任何得意之色,只有一种临危受命的沉静,此刻林沪宁从单纯千金小姐瞬间切换成杀伐决断的指挥官。她转而看向还有些懵懂的何塞,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审视:“何塞先生,何明远是你们比希公司即将上任的副总经理,是西矿集团正式任命的领导。现在他躺在医院里,生命垂危,除了你,比希公司就没有其他更高级别的负责人来过问吗?”
何塞是外国人,没听出林沪宁话里的深意,连忙解释道:“林女士,我是比希公司最忠诚的员工,我一定会尽全力……”
林沪宁懒得再听他表忠心,直接打断,开始下达指令,语气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何塞,你现在有一个重要任务。你代表中国西矿集团,立刻去与卡拉马市的市长和警察局局长进行正式会面。”
何塞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我?代表西矿集团?去见市长和警察局长?”
“是的,就是你。”林沪宁的语气不容置疑,“你需要向他们当面表达西矿集团最高层面的严重关切和愤怒!督促他们必须调动一切资源,以最高优先级尽快破案,缉拿凶手!要让他们清楚这件事的外交严重性和对两国经贸合作的潜在影响。这不是请求,是严正要求!”
她拿出一张纸条,写下一个电话号码递给何塞:“这是西矿集团总部办公室主任楼听松的联系方式。你随时向他汇报与当地政府沟通的进展和结果。遇到任何阻力,直接向他求助。”
何塞接过纸条,看到楼听松的名字,顿时激动起来,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哦!楼主任!我认识他!他是我们总部非常重要的大老板!能直接跟他汇报,我……我太荣幸了!林女士,请您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我一定要督促警方尽快破案!请您相信我们智利,相信我们的警察!” 这个憨直的智利大汉,仿佛被赋予了无上的荣光和动力,立刻斗志昂扬,转身就急匆匆地离开医院,去完成他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了。
林沪宁看着何塞离去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气。她再次将目光投向病房内的何明远,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心疼和坚决。她必须为他撑起一片天,直到他醒来。
……
与此同时,中国京城。
林穗宁一脸寒霜,匆匆从清江市赶回。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来到了美国盛高投资集团在华分公司的办公楼下。经过通报,她在会议室里见到了穿着休闲西装、一副玩世不恭模样的叶小天。
“叶小天!”林穗宁强压着怒火,关上门,直接质问道,“何明远在智利被袭击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叶小天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晃动着手中的咖啡杯,嘴角勾起一抹轻佻的笑意:“穗宁姐,至于吗?风尘仆仆地跑来,就为了问一个……小角色的事?”
林穗宁见他这副态度,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一拍桌子:“我当时只是让你找关系,把何明远调离东江,尽量让他和沪宁分开!我没让你……”
叶小天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和不耐烦:“调离?穗宁姐,你太天真了。林沪宁那丫头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她都追到东江市去当助教了!不把何明远这根钉子彻底拔掉,把他调到哪里,林沪宁不会跟过去?只有让他彻底消失,才能一了百了。”
林穗宁听到叶小天亲口承认,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你……我真没想到……叶小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狠手辣了?!他还是个年轻人!你竟然下这种毒手!我只是想把他们分开而已啊!”
叶小天看着失态的林穗宁,收起了一些玩世不恭,但眼神依旧冰冷:“穗宁姐,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有些障碍,温和的手段是清除不掉的。要怪,就怪那个何明远不识抬举,挡了不该挡的路。”他的话语中,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和理所当然。
林穗宁看着眼前这个从小看着长大、如今却变得如此陌生的世交之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瞬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她意识到,自己当初那个看似简单的请求,已经打开了一个无法控制的潘多拉魔盒,并将一个无辜的年轻人推向了死亡的边缘。无尽的悔恨和恐惧,瞬间将她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