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独自坐在廊下,看着桃花瓣一片片落在竹椅上。
她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在权力面前,儿女情长一文不值。
以前她不信,如今却不得不信。
周生辰选择了能给他带来权力的漼时宜,漼太傅选择了用她来打压沈家,而她的父亲,即便再疼她,在朝堂的博弈中,也未必能护得住她。
“周生辰,”
她对着漫天飞落的桃花,轻轻呢喃着这个名字,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你看,我终究是成不了你的例外,也成不了父亲的软肋。”
春风中,远处传来几声黄莺的啼叫,清脆却透着几分悲凉,像是在为她这无疾而终的情意,为她这身不由己的命运,奏响一曲哀歌。
沈清辞平静接受命运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沈从安耳中。
他正在书房与心腹商议如何应对和亲之事,听闻后,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朝服的下摆,他却浑然不觉。
“糊涂!真是糊涂!”
沈从安猛地转过身,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剧烈颤抖,书房内的檀香被他急促的呼吸搅得四散。
“她才十八岁,从小在府里锦衣玉食地娇养着,连风寒都少染,那番邦冰天雪地,蛮俗未开,她去了还有活路吗?”
李默躬身立于书桌旁,青布长衫上落了几点茶渍,他却不敢拂去,只低声劝道。
“丞相息怒,小姐许是因先前订亲之事心灰意冷,才说出这般气话。依属下之见,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应对之策,既要护住小姐,又不能落得抗旨不遵的罪名。”
沈从安重重拍了下书桌,案上的奏折哗啦啦散落一地。
“漼广那老匹夫,明摆着是公报私仇!三日前朝堂上,不过是争论粮草调配的小事,他竟怀恨在心,借着和亲的由头要毁我沈家根基!”
他俯身捡起最底下一本奏折,封面泛黄,边缘却被摩挲得光滑,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夹着数十张泛黄的账册副本。
“这些年,我暗中收集漼家贪墨军饷、勾结地方官员的罪证,本想留到改朝换代时再用,如今看来,是不得不提前摊牌了。”
李默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上前一步低声道。
“丞相三思!漼家与小南辰王联姻后,势力早已渗透朝堂内外,军中半数将领都是小南辰王旧部,若贸然弹劾漼太傅,恐会引火烧身,反而让小姐处境更险。”
“引火烧身又如何?”
沈从安猛地抬眼,眼底布满红血丝,往日温润的面容此刻透着几分狠厉。
“我沈从安寒窗苦读三十年,入仕二十载,步步为营,为的就是守护沈家上下,护清辞一世安稳。如今他们要拿我的女儿做棋子,我就算拼上这丞相之位,拼上这条老命,也要让漼广付出代价!”
他将奏折重重拍在桌上。
“明日早朝,我便将这些罪证呈给陛下,即便扳不倒漼广,也要让他在陛下心中埋下猜忌的种子,届时和亲的人选,自然会重新考量。”
李默见他心意已决,不再劝阻,转而道。
“除此之外,或许可从周生辰入手。他虽与漼家有婚约,但在民间声望极高,且陛下向来倚重他的兵权。若能说动他出面为小姐求情,陛下或许会卖他几分薄面。”
“周生辰?”
沈从安冷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讥讽。
“他如今是漼家的准女婿,胳膊肘早已拐向了漼家。那日早朝,清辞的名字列在和亲名单首位,他就站在漼广身侧,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可见在他心中,清辞与路边石子无异。”
话虽如此,沈从安心中却还是存了一丝侥幸。
周生辰素有“铁面无私”之名,若能以国事说动他。
番邦求亲本就存了试探之心,若送过去的“公主”体弱多病,反而会让番邦轻视北陈。
或许此事还有转机。
当晚,沈从安屏退左右,只带了两名侍从,捧着一盒封存完好的千年人参,亲自前往小南辰王府。
王府的朱漆大门在夜色中透着威严,门房见是丞相亲自到访,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报。
不多时,周生辰的副将谢云一身玄色劲装出来迎客,面色冷淡如冰。
“丞相大人,我家王爷正在演武堂处理军务,不便见客,还请回吧。”
沈从安早料到会是这般情形,他将礼盒递过去,沉声道。
“谢副将误会了,老夫并非为私事而来,而是为了和亲之事。此事关乎北陈颜面,若选错了人选,恐让番邦以为我北陈无人,还请通融。”
谢云眉头紧锁,打量了沈从安片刻,终究还是转身进了府。
片刻后,他出来躬身道。
“王爷请您进去。”
沈从安跟着谢云穿过层层庭院,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
王府内的布局简洁大气,没有过多的雕梁画栋,只在墙角种着几株老梅,枝干苍劲。
行至一处名为“演武堂”的院落,便听到里面传来长枪破空的声响。
院中的柳树已抽新枝,嫩绿的柳叶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周生辰正站在院中央,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手中长枪银芒闪烁,枪尖挑着一片刚落下的柳叶,在月光下旋转。
他见沈从安进来,并未停下动作,只是淡淡抬眼。
“丞相深夜到访,有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