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晨光带着几分肃穆,透过雕花窗棂漫进书房,落在摊开的卷宗上,将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映照得愈发清晰。
李慕然一身藏青色官袍,玉带束腰,虽连日操劳,眉宇间却不见半分倦怠,唯有眼底沉淀的锐利,如寒刃藏鞘,随时待发。
他是当朝礼部尚书,亦是周世昌案的主审官。
这场由他亲自主办的祭祀大典,本是为祈国泰民安,却不料在大典尾声,吏部侍郎周世昌猝死于祭祀后的宴饮之上,一时间朝野震动,流言四起。
卷宗最上方,是祭祀大典的流程明细,墨迹工整,每一个环节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李慕然指尖划过“宴饮”二字,指腹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祭祀宴饮设在太庙偏殿,所用的酒食、器皿皆由礼部专人查验,全程有监察御史监督,按说绝无出错的可能。
可周世昌偏偏在饮下一杯御赐的黄酒之后,面色骤变,口吐鲜血,当场气绝身亡。
“大人,验尸格目已经重新核对完毕。”
大理寺少卿秦岳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神色凝重。
“周大人体内确系中毒而亡,毒药名为‘牵机引’,无色无味,溶于酒中难以察觉。更关键的是,这种毒药并非寻常市面上能买到,而是前朝宫廷秘制,如今只有御药房还有少量存余。”
李慕然抬眸,目光沉沉。
“御药房的值守太监和宫女,都盘问过了?”
“都盘问过了。”
秦岳点头。
“御药房掌事太监说,近一个月来,除了太后娘娘的贴身宫女来取过几次安神汤的药材,再无人接触过‘牵机引’。而且那药材的领用记录,都有明确的签字画押,看起来并无异常。”
“看起来?”
李慕然冷笑一声,指尖敲击着案几。
“秦少卿,我们办的是人命案,是牵扯到朝廷大员的命案,容不得半点‘看起来’。御药房的记录,有没有可能被篡改?那些值守的宫人,有没有可能被收买?”
秦岳心头一凛,连忙应道。
“下官这就去重新核查,务必仔细盘问每一个人,绝不放过任何疑点。”
“去吧。”
李慕然挥了挥手,目光重新落回卷宗上。
御药房、太后……
这两个词像两根细针,刺破了案件表面的平静。
周世昌虽只是吏部侍郎,却一向与太后戚真真的心腹。
兵部尚书赵承安不和,多次在朝堂上直言反对赵承安的扩军提议。
此次祭祀大典,周世昌本是陪祭官员,却偏偏死在了宴饮之上,而毒药又牵扯到御药房,这背后的水,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那棵老槐树。
晨光穿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这朝堂之上错综复杂的势力纠葛。
他是李慕然,礼部尚书,表面上是戚真真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可没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是刘子行。
那个十年前被戚真真以“谋逆”罪名满门抄斩的忠良之后。
当年,他的父亲刘太傅因反对戚真真临朝称制,被诬陷勾结外敌,满门上下除了年幼的他被忠仆救出,其余人皆死于非命。
这些年来,他隐姓埋名,凭借着过人的才智一步步踏入仕途,从一个小小的礼部主事做到尚书之位,就是为了等待一个机会。
一个颠覆戚真真统治,为家族报仇雪恨的机会。
周世昌的死,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一场意外的命案,可对他来说,却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他知道,戚真真想要除掉周世昌很久了,此次借祭祀大典之手动手。
既可以斩除异己,又能将嫌疑推到负责大典的礼部头上。
若是处理不当,他这个礼部尚书,轻则罢官,重则人头落地。
可戚真真万万没有想到,她眼中的“亲信”李慕然,早已在暗中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要借着这个案子,一步步撕开戚真真伪善的面具,让她的罪行暴露在阳光之下,最终取而代之。
“大人,太后娘娘传旨,宣您即刻进宫面圣。”
门外传来通传官的声音,打断了李慕然的思绪。
李慕然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戚真真终究还是忍不住要出手了。
他整理了一下官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知道了,即刻便去。”
皇宫的暖阁依旧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与窗外的晨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华贵的氛围。
戚真真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宫装,端坐于紫檀木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
目光深邃地看着棋盘上错综复杂的局势,仿佛在审视着整个天下。
看到李慕然走进来,戚真真抬了抬眼,语气平淡。
“卿家来了,坐吧。”
“谢太后娘娘。”
李慕然躬身行礼,在一旁的锦凳上坐下,姿态恭敬却不失分寸。
“周世昌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戚真真没有看他,依旧盯着棋盘,指尖轻轻将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回娘娘,下官正在全力核查,目前已查明周大人系中毒身亡,毒药为御药房秘制的‘牵机引’,下官已命人对御药房相关人员进行盘问,争取早日查明真相。”
李慕然如实回禀,语气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