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离了祭赛国皇城,驾起筋斗云,片刻功夫便再临那八百里碧波潭上空。此番前来,心境与昨夜探察时已大不相同。昨夜是暗中查访,需隐匿行踪;今日则是明刀明枪,前来问罪,一身神通尽可施展,更携大义名分,气势如虹。
他按下云头,悬停潭上,火眼金睛运足目力,向下扫视。但见潭水依旧幽深,雾气弥漫,但仔细观之,却与昨夜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差异。那笼罩水府与乱石山的浑浊妖雾,似乎比昨夜更浓重了几分,颜色也由灰黑转为一种暗沉的血色,透着一股不祥的戾气。潭面看似平静,水下却暗流汹涌,隐隐有无数细小的漩涡生成湮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伺。
“哼,果然有准备。”孙悟空心中冷笑,“那脓包国王的报信倒是快!想必潭底已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俺老孙往里钻呢!” 他艺高人胆大,岂会惧怕?但经历了昨日与九头虫的恶斗,心知这潭中妖魔非同小可,尤其是那九头虫,虽失一首,但凶威犹在,且其背后可能还有更深的牵扯,不可一味莽撞。
他并未立刻下水,而是绕潭低飞,仔细勘察。火眼金睛穿透重重水雾与妖气,洞察潭底龙宫气机。只见那原本就破败的龙宫,此刻更是禁制全开!宫墙之上,密密麻麻的妖文如同活物般游走,散发出危险的光芒;宫门内外,影影绰绰,不知埋伏了多少水族精怪,刀枪如林,妖气冲天!更有一股隐晦却强大的阵法波动,从龙宫核心处散发出来,勾连地脉水眼,形成一座杀机四伏的凶阵!
“好一座血煞万妖阵!”孙悟空认出此阵来历,乃是上古妖庭流传的凶阵之一,能汇聚万妖之力,化血煞之气攻敌,威力极大,尤其在水域之中,更能借助水势,平添三分凶威。“看来那万圣老龙和九头虫,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誓要留下俺老孙啊!”
他正观察间,忽觉怀中微微一热。伸手一摸,竟是昨日万圣公主暗中掷给他的那枚闪烁着微光的鳞片!此刻,这鳞片正散发出淡淡的温热,表面流光溢彩,更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意念试图传递出来。
孙悟空心中一动,运起神念接触那缕意念。顿时,一段断断续续、夹杂着焦急与关切的信息流入脑海:
“大圣……小心……阵眼在……龙宫藏宝阁地下水眼……父王……被迫……九头虫……有后手……东北巽位,水脉有细微裂隙,是……是生门……速去……毁阵眼……莫要……硬闯……”
信息至此戛然而止,那鳞片的光芒也黯淡下去,恢复平静。
孙悟空握着鳞片,心中波澜起伏。这万圣公主,再次冒险传讯!她不仅指出了阵法核心所在,更点出了一条相对安全的潜入路径!这信息是真是假?是真心相助,还是请君入瓮的诱饵?
他沉吟片刻,火眼金睛再次投向龙宫东北巽位。仔细观瞧之下,果然发现那处水域的妖气分布与水灵波动,与周围区域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差异!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在此处出现了微小的破损,导致气息泄露,若非有鳞片提示,加之他目力神通惊人,绝难发现!
“看来……这公主所言,有七八分可信。”孙悟空暗道。她若真想害自己,昨日便不会出言指点破掉九头虫的杀招。今日又冒险传讯,恐怕其在龙宫处境已十分艰难,甚至可能已被九头虫怀疑或囚禁。这信息,或许是她唯一能提供的帮助。
“也罢!俺老孙便信你一回!直捣黄龙,先破了你这劳什子血煞阵!”孙悟空下定决心。硬闯万妖大阵,虽不惧,但难免消耗巨大,若那九头虫趁机偷袭,或另有埋伏,恐陷被动。若能悄无声息潜入,直取阵眼,则事半功倍!
他不再犹豫,身形一晃,施展隐形潜踪的神通,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一滴水珠,融入浩渺潭水之中。然后循着那鳞片指示的东北巽位生门,小心翼翼地潜去。
靠近那片水域,果然感应到一股微弱的吸力,正是水脉裂隙所致。他身形如游鱼,顺着裂隙边缘,避开几处隐蔽的妖气陷阱,竟真的悄无声息穿过了外层最严密的禁制,进入了龙宫范围内部!
宫内戒备果然森严,一队队武装到牙齿的虾兵蟹将、巡海夜叉来回穿梭,妖气纵横。但孙悟空身法玄妙,总能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巡逻,沿着宫墙阴影,向那藏宝阁方向摸去。
沿途所见,这万圣龙宫虽号称龙宫,却无多少真龙气象,反倒处处透着妖氛,装饰华丽却俗气,随处可见兽骨、毒囊等邪物,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腐臭混合的气味。一些偏殿中,还隐约传来小妖的嘶吼和痛苦的呻吟,仿佛在炼制什么邪门物事。
“这哪是什么龙王水府,分明是妖魔巢穴!”孙悟空心中厌恶更甚。
不多时,他便来到一座相对独立、却被重重妖符封印的阁楼前。阁楼牌匾上书“藏珍阁”三个大字,但门楣上却悬挂着一颗狰狞的骷髅头,眼眶中闪烁着绿色鬼火。此处妖气最为浓郁,那血煞万妖阵的核心波动,正源于此阁楼下方的地底水眼!
阁楼周围,有四名气息堪比昨日那巡海夜叉头领的妖将守卫,个个目光凶悍,警惕地巡视四周。
“阵眼就在下面!需速战速决!”孙悟空心知不能拖延,一旦被发觉,陷入重围,再想破坏阵眼就难了。
他观察片刻,觑准一个空隙,身形如电射出!同时暗中捻诀,吹口仙气,变出四个瞌睡虫,悄无声息地飞向那四名妖将!
那四妖将只觉眼皮一沉,哈欠连天,还未明白怎么回事,便东倒西歪,鼾声大作,昏睡过去!
孙悟空趁机落到阁楼门前,观察那封印。封印妖符复杂诡异,强行破除必会惊动布阵者。他略一思索,想起七十二变中有一门“透石穿金” 的遁术,配合辟水诀,或可绕过正门,直接从地下潜入。
他身形一矮,融入地面,施展土遁之术,向阁楼下方的水眼潜去。越往下,血煞之气越浓,几乎凝成实质,刺鼻的血腥味和怨念嘶嚎冲击心神!若非孙悟空心志坚定,金刚不坏,恐怕早已被侵蚀心智!
下潜约百丈,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巨大的地下洞穴!洞穴中央,有一口直径数丈的幽深水眼,漆黑如墨的潭水从中汩汩涌出,散发着至阴至寒的气息!水眼四周,布置着一座以不知名兽骨和鲜血绘制的诡异祭坛!祭坛上,插着九面刻画着狰狞魔神像的血色妖幡!
此刻,那九面妖幡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幡面上魔神像双眼血红,仿佛活了过来!无数血红色的煞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被妖幡吸收,再注入下方水眼!水眼之中,隐隐传来万妖咆哮之声,一股毁天灭地的能量正在不断积蓄!这便是血煞万妖阵的阵眼核心!
而在祭坛旁边,还盘坐着一条身影!并非万圣龙王,而是那昨日被孙悟空击伤、失了一首的九头虫!它此刻八首紧闭,周身妖气翻滚,正在全力催动阵法!看其气息,虽伤势未愈,但借助这阵法之力,妖元似乎恢复了不少!
“好孽畜!原来你躲在这里主持阵法!”孙悟空见状,不再隐藏,现出身形,金箍棒一指,厉声喝道:“九头虫!你的死期到了!”
九头虫八首猛地睁开,十六只眼睛瞬间锁定孙悟空,射出怨毒与惊讶的光芒!它显然没料到,孙悟空竟能无声无息穿过外层重重封锁,直接找到阵眼!
“孙悟空?!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九头虫又惊又怒。
“哼!俺老孙的手段,岂是你能揣度?看棒!”孙悟空懒得废话,以免节外生枝,抡起金箍棒,朝着那九面妖幡和祭坛猛砸过去!只要毁了阵眼,大阵自破!
“休想!”九头虫嘶吼一声,剩余八首疯狂舞动,喷出毒火、玄冰、魔音、秽光等种种神通,拦截孙悟空!同时,它猛地一拍祭坛,厉啸道:“万妖听令!血煞诛仙!”
“轰——!”
整个地下洞穴剧烈震荡!那水眼中积蓄的磅礴血煞之力,如同决堤洪流,轰然爆发!化作一条狰狞无比的血色魔龙,张开巨口,携带着侵蚀元神、污秽法宝的恐怖力量,向孙悟空吞噬而来!而洞穴四周墙壁上,也浮现出无数妖兵妖将的虚影,发出震天嘶吼,搅动摄魂魔音!
这阵眼核心处的反击,远超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