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州城头,火光已烧了整整一日,将天空都映成了赤红色。
朱温大将氐叔综如同疯魔,驱使着士卒发动一波又一波的亡命攻击。
巨大的投石车将燃烧的火球和磨盘巨石砸向城头,每一次撞击都带起一片碎石与血肉。
在氐叔综的指挥下,宣武军的攻城器械如同钢铁巨兽,咆哮着逼近城墙。
云梯如林,其上攀爬着密密麻麻的士兵,他们顶着滚木礌石,前仆后继。
城墙上,徐州守军的尸体已经堆了数层,幸存者们麻木地将同袍的尸身推下城去,只为腾出一点站立的空间。
然而,真正的崩溃并非来自城外。
当夜幕降临,城南一处偏僻的水门在吱呀声中悄然洞开。
这是朱温早已埋下的钉子,在最关键的时刻,从内部刺穿了泗州的心脏。
“敌袭!敌袭!南门破了!”
凄厉的喊声划破夜空。氐叔综双目赤红,拔刀前指,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杀!给我杀!城中不留活口!”
宣武军的虎狼之师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城内,等待他们的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惨叫声、哀嚎声、兵刃入肉声响彻全城,泗州这座徐州通往南方的生命线,在一片血海火海中被彻底斩断。
……
泰宁军,兖州。
朱瑄、朱瑾兄弟接连收到徐州传来的求援信。
时溥与他们同属李烨的联盟,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心知肚明。
更何况,朱瑄、朱瑾在西线战场上已被朱温大将朱珍击败过一次,深知朱温的狠辣。
若任由时溥覆灭,泰宁军将彻底暴露在宣武军的兵锋之下。
“兄长,我们不能再等了!”朱瑾焦急地在堂中踱步,“朱温攻势太快,若符离再失,徐州危矣!”
朱瑄脸色铁青,他看着地图上朱温那如同毒蛇般蜿蜒的兵线,叹了口气:“我知道。但上次败在朱珍手中,元气未复。要对付朱温,非倾尽全力不可。”
他猛地一拍桌案,下定了决心:“传令!集结泰宁军和天平军所有精锐,由你我二人亲自率领,兵发符离,此战不为时溥,只为自救!”
“朱温必然在宋州东南阻击我军,为了快速穿插,此次我们从古汴河道出击。”
朱瑾有些犹豫,古汴河道相对官道通行较难,但现在也是无奈的办法。
两军倾巢而出,约三万主力,浩浩荡荡开赴徐州战场。
他们试图快速从汴河古道行军,从侧后方牵制宣武军对符离的攻势。
然而,朱温的谋士李振早已预料到朱瑄、朱瑾的行动,朱温采纳了李振的建议,派遣了刚刚从西线战场返回的大将朱珍,率领一万五千精锐,在中途拦截。
在距离符离尚有百里之遥的古道平原上,泰宁军和太平军的长长的行军队伍正在快速推进。
朱瑄和朱瑾将三万大军分为三部,中军是辎重,两翼是主力,他们急于求援,行军速度极快,但军阵难免疏于整饬。
就在泰宁军穿过一片开阔的河道时,地平线上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闷响,随后那闷响变成了令人心悸的轰鸣。
“是骑兵!敌袭!”
朱瑄心中一沉,他猛地拨马上前,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一道黑色的钢铁洪流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逼近。
那是朱珍率领的一万五千宣武精骑,他们放弃了迂回和佯攻,选择了最直接、最残酷的正面决战!
“朱珍!他怎么敢!”
朱瑾怒吼,立刻下令收缩阵型,将步兵推到最前线。
然而,朱珍的骑兵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展开了宽阔的锋矢阵。
他们没有丝毫停顿,在距离泰宁军阵线五百步时,骑兵们齐齐发出震天的喊杀声,速度再次提升,如同海啸般压了过来。
泰宁军的步兵们在长途跋涉后本已疲惫,面对如此气势磅礴的正面冲锋,许多人心中已先自怯了三分。
他们手中的长矛微微颤抖,组成的防线显得稀疏而单薄。
“放箭!”
朱瑄大声命令。稀疏的箭雨射向宣武军,但骑兵们身披重甲,箭矢射在甲胄上,发出一阵令人绝望的“叮当”声,根本无法阻挡这股钢铁洪流。
“轰!”
两军相撞的瞬间,仿佛天地都为之震颤。
朱珍的骑兵凭借着速度、冲击力和装备的绝对优势,硬生生地凿穿了泰宁军的前阵。长矛折断,盾牌破碎,泰宁军的步兵如同被飓风卷起的稻草,血肉横飞。
朱珍本人身先士卒,手中战刀挥舞,每一次劈砍都伴随着一名敌军的惨叫。
他指挥骑兵以最野蛮的方式,将泰宁军三部人马彻底分割开来,使其无法互相支援。
朱瑄、朱瑾兄弟在混战中被卷入最残酷的绞杀。
他们奋力抵抗,但面对宣武军精锐骑兵潮水般的攻击,很快就陷入了重围。
周围的亲兵一个接一个倒下,鲜血染红了他们的战袍。
朱珍的战术核心是击溃。
他命令骑兵不断冲击,不给泰宁军重整旗鼓的机会。
在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的厮杀后,泰宁军的阵线彻底崩溃,士卒们丢盔弃甲,向四面八方逃散。
最终,朱瑄、朱瑾兄弟在亲兵的拼死掩护下,才得以带着少数残兵败将,浑身浴血地突围而出,向东仓皇败退。
泰宁军三万主力,一战折损过半,军械粮草尽失。
朱瑄、朱瑾兄弟的救援,不仅没有救到时溥,反而彻底断送了泰宁军的未来。
……
泗州陷落的消息传到钟离,守军最后的希望破灭。
符离城内,时溥在绝望中等来了朱瑄、朱瑾兄弟惨败的消息。
他最后的希望,如同镜花水月般破碎了。
他派出使者,向败退的朱瑾求援。
然而,朱瑾的使者带来的,却是泰宁军已无力再战,只能自保的悲惨回复。
符离城头,刘知俊看着远方宣武军的旗帜,心中一片冰凉。
他知道,朱温大军即将抵达。
他仰天长啸,声音中充满了对盟友的愤恨和对命运的不甘。
“朱瑄、朱瑾!你们集结大军,便是为了送死吗?!”
他知道符离守不住了。
当夜,刘知俊召集最后忠于自己的三百死士。
“弟兄们,城守不住了。时帅待我不薄,我不能坐视不理。”他声音沙哑而坚定,“我们北上突围,将徐州的消息传给忠义军节度使彭城郡王李烨,让他知道南方的惨状!”
他在城中放起大火,趁乱向北门突围。
宣武军猝不及防,被他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朱温在高处遥望,并未下令全力追击。
敬翔不解。
朱温冷笑:“一个没了牙的老虎,让他逃吧。他逃回北方,正好可以把我的威名和时溥的惨状传给李烨听。我要让李烨知道,他那些所谓的盟友,不过是一群草包,他一个都救不了!”
符离陷落,刘知俊北逃。
徐州城彻底暴露在宣武军的兵锋之下,成为一座等待被宰割的孤城。
所有的噩耗,泗州陷落、钟离城破、朱瑄朱瑾惨败、符离失守、刘知俊失踪,如同雪片般飞入徐州节度使府。
时溥瘫坐在地,面如死灰,口中喃喃自语:“完了……全都完了……”
时溥的爱妾刘夫人端来一杯酒,眼中含泪,轻声说道:“节帅,城外朱温派人传话,说只要您开城投降,可保您全家富贵……”
时溥猛地抬头,眼中射出疯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