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周氏大楼，仿佛一步从高压锅踏入了更深、更广袤的毒气室。
天空是病态的暗黄色，如同重度污染的黄昏，阳光被那层无形的“帷幕”扭曲、吸收，只剩下微弱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城市破碎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气味，混杂着硝烟、腐败物以及一种直刺灵魂的冰冷死寂——正是那无处不在的“寂灭气息”。曾经车水马龙的街道，此刻死寂得吓人，只有偶尔被风吹动的垃圾袋，或者远处不明来源的沉闷撞击声，提醒着这里并非完全的真空。
“好家伙，”张清玄深吸一口……差点没呛死，赶紧屏住呼吸，改用内循环，“这空气质量指数怕不是要爆表，环保局要是还在，得开多少罚单？”
他试图活跃下气氛，可惜效果不佳。队伍里的每个人都面色凝重。赵国安和几名调查科成员紧握着手中的特制武器（虽然对高级邪祟效果有限，但能壮胆），警惕地扫视着每一扇破碎的窗户，每一个幽暗的巷口。林薇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依旧坚定，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医疗包和一个……张清玄之前塞给她的、画得歪歪扭扭的【辟邪符】。
“清玄，你的‘雷达’范围现在多大？”青云子拂尘搭在臂弯，看似随意，实则气机引而不发。
张清玄闭目感应了一下，无奈道：“被压制得厉害，大概只能覆盖周围五百米左右，再往外就模糊不清了，而且干扰严重，像是有无数杂音在耳边嗡嗡。”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感觉，就像同时开着几百个网页下载东西，还特么都是病毒链接。”
他们的计划是沿着预定的撤离路线，先前往最近的一个调查科安全屋，确认情况并尝试联系其他小组，然后再转向太平间。路线是赵国安凭借记忆和对城市结构的了解规划的，尽量避开主干道和已知的高危区域。
起初一段路还算顺利，除了死寂和破败，并未遇到实质性的危险。只有一些游荡的、最低级的虚影，被寂灭气息侵蚀得只剩下本能的破坏欲，还没靠近就被外围的幽冥卫随手打散。
“看来核心被毁，这些低级衍生体的能量供应也断了。”黑无常甩了甩锁链，语气依旧冰冷，但带着一丝分析意味。
“不可大意。”白无常眯着眼，扫视着周围，“真正的威胁，恐怕是那些适应了，甚至开始利用这种环境的‘东西’。”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队伍侧前方，一栋大型商场的玻璃幕墙轰然炸裂，并非被外力击碎，而是如同活物般自行剥离、扭曲，化作无数锋利的、反射着暗黄光晕的碎片，如同金属风暴般向队伍席卷而来！碎片之中，隐约可见一道道半透明的、扭曲的人形轮廓在尖啸。
“是‘残响怨念’！结合了寂灭气息和建筑本身的负面能量！”青云子喝道，拂尘挥洒，一道清光屏障瞬间撑开，挡住大部分碎片。
张清玄反应极快，并指如剑，凌空虚划，口中低喝：“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敕！”
嗡！
一层凝实的金光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将整个队伍笼罩其中。这是升级版的【金光咒】，不再是单纯的个体防御，而是形成了小范围的群体护盾。玻璃碎片撞击在金光罩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纷纷湮灭。
“老白老黑，清场！”张清玄维持着金光罩，下令道。
黑白无常身影如电，化作一黑一白两道流光冲入碎片雨中。哭丧棒和勾魂索上下翻飞，每一次击中，都有一道扭曲的残响怨念发出凄厉的哀嚎后消散。对付这种没有实体、纯粹由负面能量构成的灵体，地府鬼差是专业对口。
战斗很快结束，商场门口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满地狼藉的玻璃渣。
“啧，连逛街购物的欲望都能被污染成杀人兵器？”张清玄撤去金光，吐槽道，“这寂灭法则还真是……物尽其用，一点都不浪费。”
林薇松了口气，下意识拍了拍胸口：“刚才那些……是以前在这商场里发生过的悲剧留下的精神印记吗？”
“差不多。”张清玄点点头，“负面情绪，执念，痛苦，都是它们的食粮。以前被阳间法则压制，现在……算是彻底‘释放天性’了。”
这个小插曲让队伍更加警惕。接下来的路程，果然如白无常所料，他们遭遇了更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有从下水道钻出的、由污秽和寂灭气息凝聚成的“淤泥怪”，散发着足以让元婴期修士都皱眉的恶臭；有原本是城市雕塑，如今活化过来的“石像鬼”，动作迟缓但力大无穷；甚至还有被污染的电子设备残骸组合成的“机械畸变体”，闪烁着不祥的红光，发出刺耳的电流噪音进行攻击。
这些怪物单个实力不算太强，但层出不穷，而且极其善于利用城市环境进行偷袭，极大地延缓了队伍的行进速度，也持续消耗着众人的精力。
最麻烦的是通讯问题。张清玄尝试了几次用神念联系青云子小组和黑白无常小组，都如同石沉大海。那层“帷幕”对精神感应的干扰极其严重。
“不行，联系不上。”张清玄揉了揉眉心，感觉神识消耗有点大，“这鬼‘帷幕’简直就是个超级信号屏蔽器，还是带主动干扰的那种。”
赵国安看着手中依旧毫无反应的卫星电话，苦中作乐道：“要是能破解这‘帷幕’的频段，说不定我们还能连上地府的wiFi？”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张清玄猛地一愣，眼神亮了起来：“等等！老赵，你真是个天才！”
“啊？”赵国安一脸懵。
张清玄兴奋地解释道：“直接神念穿透‘帷幕’困难，但如果……我们不直接穿透，而是找一个‘中转站’呢？”
他看向黑白无常：“老白，老黑，你们地府的通讯，是基于阴阳法则本身的吧？理论上，只要在阴阳界限模糊的地方，比如我们的太平间，或者现在这种环境，应该更容易建立连接才对？”
白无常若有所思：“原理上是这样。但此地阴阳紊乱，法则扭曲，寻常的鬼差传讯法术也会失效。”
“所以我们不用‘传讯’，我们用‘共鸣’！”张清玄思路越来越清晰，“我记得度人经里有一篇‘幽冥感应的法门’，原本是用来超度远方亡魂，感应其位置的。如果以我为核心，以太平间阵眼残留的坐标为‘信标’，再借助你们两位的地府公务员身份作为‘权限认证’，能不能临时搭建一个小的、点对点的‘灵魂局域网’？”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这个想法很大胆，但……似乎有操作空间？
“可以一试。”黑无常言简意赅。
“需要一处相对稳定、干扰较小的区域作为施法点。”白无常补充道。
正好前方有一个废弃的地铁站入口，看起来相对完整，或许地下空间的干扰会小一些。
队伍迅速进入地铁站，清理了里面几只游荡的、穿着破烂现代服饰的丧尸状低阶亡灵（看来是灾变时没来得及逃走的乘客），在站台层暂时驻扎下来。
张清玄盘膝坐下，示意黑白无常站在他身后两侧。他屏息凝神，脑海中“度人经”石碑光芒大放，那篇关于“幽冥感应”的经文流转心间。同时，他调动神念，牢牢锁定远方太平间那独特而熟悉的阴阳节点气息。
“天地玄黄，幽冥洞光。以我为引，感应的方……” 低沉而玄奥的咒文从他口中念出，周身泛起淡淡的、沟通阴阳的清辉。
黑白无常同时将自身的鬼差神位气息注入张清玄身后的清辉之中。一黑一白两道精纯的阴司神力融入，使得那清辉稳定下来，并开始如同水波般荡漾，向着某个特定的方向延伸。
片刻之后，张清玄猛地睁开眼，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通了！虽然信号有点飘忽，像极了当年在山区用的2G网，但确实联系上了！”
在他的感应中，几个微弱但熟悉的气息正通过这个临时的“灵魂局域网”被捕捉到：
一股带着药香和剑意的气息（青云子小组），似乎正在激烈移动，伴有战斗的波动，但大体方位确认。
另一股是纯粹的阴司鬼差气息（另一组黑白无常），状态似乎有些疲惫，但并无大碍，位置相对固定。
甚至，他还隐约感应到了太平间方向，那由“周天星辰净化大阵”散发出的、如同暴风雨中灯塔般的微弱星力波动！
“太好了！”赵国安激动地挥了下拳头，“至少我们知道他们大致还活着，在什么方向！”
张清玄维持着法术，虽然神识消耗巨大，但心情振奋了不少：“这下好了，咱们总算不是纯粹的瞎子聋子了。虽然这‘移动wiFi’热点范围小、网速慢还费流量，但关键时刻能保命啊！”
他看了一眼外面依旧昏黄压抑的天空，以及脑海中那几个不断闪烁的“信号点”，深吸一口气：“休息十分钟，然后我们出发，先去接应离我们最近的青云子前辈小组！”
有了方向，有了同伴的消息，尽管前路依旧危机四伏，但队伍的士气，肉眼可见地回升了一些。
至少，他们不再是孤独地在黑暗中摸索了。